扬州城,五台山落夕宅。
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场绵长的梦。当乔云缓缓睁开了沉睡许久的双眼时,入眼的墨兰纱帐,整洁厢房,让他觉得一片陌生。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谁?
一个高挑的青衫身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看到床上醒转了的自己,清冷而明澈的眼眸,微微亮了一亮。
乔云一呆,面前容貌俊秀、气质孤傲的年轻人,却对着自己轻轻一笑。这笑容竟似有股奇特的魔力,让乔云觉得十分的亲和。
“你终于醒了。”
这清柔的声线,关怀的语调,让乔云心中有股莫名的温暖。
乔云坐起了身,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眼前之人,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朱雀闻言,清丽绝伦的容颜忽现一丝落寞之色,叹道:“没想到少侠这么快就忘记了在下。”
乔云一怔,但看他容颜白皙,细眉入鬓,气质幽冷沉静,不觉隐隐熟悉。
大病初愈的人一开始脑子运转得都很慢,乔云一时记不起来也很正常。
朱雀也没在意,淡淡道:
“这里是扬州城,你现在是在五台山,一位长老的宅院里。”没有管身边之人满脸迷糊的傻样,朱雀接着道,“你在小门镇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都昏迷不醒。蓉姑娘遂与肖头领长途奔波至此求医,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醒来了。”
乔云听到小门镇三个字,一个激灵,连忙问道:“小门镇现在怎么样了?”
朱雀道:“你放心,镇民们早已获救,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最好的解决,你毋庸多虑。”
乔云这才放下了心。
朱雀看了看他,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乔云顿了顿,道:“没多大事了,只是头还有点晕。”
朱雀将手中一碗热腾腾的药递到了乔云面前,乔云闻到那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苦着脸,迟迟未接。
朱雀见乔云看着自己动也不动,道:“云少侠是想让在下喂你么?”
乔云却将剑眉一挑,立马将药端到了身边,也就在这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不由呼道:“啊!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在擂台上跟我比武的人,我还把你的衣袖给削破了……”
说到这里,不由尴尬起来,想到当时朱雀那被敞开的大片肌肤,晶莹如雪,仿佛在阳光下闪着皎洁的光芒,脸一红,支吾道:“呃……你没受重伤吧……”
朱雀并没有因为乔云的唐突而不满,淡淡道:“云少侠放心,在下并未重伤。其实比武受伤不过常见之事,难得云少侠还记在心上,朱雀在此谢过。”
乔云嘿嘿笑了笑,但看着手中一碗苦药,却实在难以下咽,恍然想起一事,焦虑地道:
“蓉师姐她现在怎样了?那日她被妖怪重伤,现在有没有事!……”
其实那日君颖蓉受伤虽重,却哪有乔云紧张的那般,不过这次倒是真真切切的大病了一场。朱雀后来把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番,至于君颖蓉如何晕倒,她却掩了过去,只说是操劳过度所致。毕竟要说是南宫易的元神在乔云体内苏醒,害得君颖蓉在大战中遭到妖力反噬,受了重伤,乔云才刚复原的身子,恐怕又得垮下去。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发身在自己身上,有几个人能撑的住?
于是事情的真相,被所有人掩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乔云虽然受过很严重的伤,但醒来后除了因为长时间的昏睡所以头晕外,再无任何其他不适感。他在床上靠了一个时辰,整个人精神焕发,普天之下,恐怕属他伤势恢复得最快了吧!
一个时辰的调养,他也清楚地记起了很多事情,记起了刺灵剑……
刺灵剑!
乔云浑身一震,急忙四处寻找起来,只觉跟丢了命似的。这刺灵剑跟随乔云至今,多次在紧要关头救了他一命,乔云已然将它视为生死之交,这份情谊自然非比寻常。
这回乔云跟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没有了区别,推门出了厢房,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桂花飘香、玉竹飞翠的花园。走廊的一头拐弯处,连着一座坐南朝北的大瓦宅,而他所处的正是西南面。眈眼一望,回廊上至少有四五间房间。
此刻园子里蜂舞蝶飞,暗香怡人,宅子里寂寥无人。却闻园中鸟语莺鸣,更添几分清寂之感,乔云刚刚还惊急交加的情绪也被这凄清又陌生的氛围给压制了下去。
他顺着回廊挪动了步子,沉闷的木板声响起,他犹豫了一下,很快又抬起了步子,脚步是那样的轻柔缓慢,似乎生怕惊扰了厢房里之人。
目光仔细地搜寻着每一间路过的房屋,隔着轻纱装点的青木门,乔云看到了屋内床上,一个朦胧、安然熟睡的倩影。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晨光穿过缝隙投入到她的脸上,卓然处子,那白皙而又明丽的容颜仿若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心田。
走得近了,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
乔云痴痴地凝视着君颖蓉恬静的脸庞,身子有些微微地发颤。
已经有多久没有再看到这张美丽温柔的容颜?
自从昏迷之后,一切恍如隔世。
曾经站在生与死的两端,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
那一句“就算是死,我们也会死在一起”,这般从容,淡定,决绝的你,依然在脑海中辗转浮现。
师姐,你瘦了好多……
“咚咚咚……”
不知过了有多久,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你在里面吗?”
那淡淡的声音清晰而又熟悉。
乔云镇了镇心神,随后走出了房门,朱雀无意间瞥到他低垂的眼眸,竟泛着微红,心中虽有疑怪,却不露声色的淡淡道:“云虚长老想要见见你。”
乔云“嗯”了声便黯然转身离开,朱雀清冷明眸中不禁多了一份探究。
乔云跟随朱雀沿着回廊来到了那间主宅。大厅内,两个小道童安排他们宾主而坐,并请两人稍作等待。
原来此时此刻,肖羽生与云虚长老正在练功房里运功疗伤。只见练功房内,宽敞黑暗,门窗皆被黑布遮掩。房屋正中摆着一座巨大的炼丹炉,炉身通体发着绿光,周围被各种颜色的云雾缭绕。那颜色不停闪烁,变幻不定,比七色彩虹还要鲜艳。
云虚长老与肖羽生坐在炼丹炉前的蒲团上,盘膝相对,双掌相抵,透着身边的七彩光芒,可以看见两人面容上灵光闪烁飘渺不定,腾腾的热气在他们头顶蒸腾。
二人疗伤完毕,便一起到了大厅。乔云见一名鹤发老人虽满脸皱纹,一双眼却露有精光,看起来神色虽有些萎靡,却颇有仙风道骨之气,便知这定是云虚长老。而那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俏公子,自然就是肖羽生了。
许久没见过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风流倜傥,温文儒雅。只不过此刻他温润如玉的脸旁显得较为苍白,看来在小门镇受的伤还没完全好。
乔云赶忙上前见礼,拱手道:“云虚长老,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云虚长老却是面色变了变,看到乔云的眉梢眼角,似乎吃了一惊,但随即恢复平淡,做了个手示,笑道:“少侠客气,先请堂内上坐。”
乔云回礼道:“长老先请!”
四人按主次分坐,乔云坐于云虚长老身边,两道童侍候长老身侧。
乔云道:“长老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既然这条命是长老救的,若长老日后有难,我愿意以命相报!”
云虚长老面有愧色,叹道:“其实救你之人,并非老夫。”说罢,看了看堂下之人,道,“若是没有肖公子的舍命相救以及蓉姑娘无微不至地照顾,就凭老夫这点低浅道行,怕是……”
“铸成大错”这四个字还没说完便顿了住,云虚长老怕惹乔云生疑,便也没有说下去。他这话说得其实也不假,不过乔云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只以为云虚长老是在自谦。
云虚长老继而道:“你从小体弱,又受一股极为罕见邪气的纠缠,命途多有坎坷,我这里有一样稀世神玉,可压制你身上的污浊之气。”
随后从袖口掏出了一块光润的碧玉,那玉佩碧如翠竹洁净无瑕,流光闪烁似清水波动,长有三寸,一看便知此玉非凡间所有。
乔云接过玉佩,只见上面雕着一个身着肚兜,头扎两小髻的童子,抱着一条鳞纹利爪的龙。那龙神态威武,栩栩如生,几欲破玉而出,气势非凡,令人震惊,果真是个祥瑞之物。
“此玉名为碧凝,乃上古玉石雕刻而成。六年前老夫外出,机缘巧合,碰到一位修真派的仙人,这玉就是从仙人那里所得。玉虽是神玉,放老夫这里,却是暴殄天物。如今老夫见你与它有缘,这碧凝玉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