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最为繁华的街市一角,坐落着一处衙署。门口一对呲牙咧嘴的石头狮象,究竟是彰显着此间的威严,还是冷酷?
四名一身江湖侠客装扮的男子路过此处,抬眸望了眼悬在大门上的官匾,为首那名身形俊挺的男子,眼中的冰寒之意最为透骨,宛如他身后背负的那柄秋水剑,即使掩藏在包裹中,也遮挡不住它凌人的锋芒。
就连空气,似也为他凝结。
夕阳西下,夜幕已经降临。
华灯招展的醉玉楼前,人声鼎沸。
两双黑亮的眸子淡漠地观望着阁楼前,数名形容暴露却又生得千娇百媚的女子娇声漫语的招揽着来往的宾客。
左边那名男子虽一身便装,腰间别着的紫色玄笛却衬托出他非凡的气质。右边那名紫衣“男子”,容貌极其秀美俊雅,手中懒懒地摇着一把折扇,流露出一派风流公子之意。
此二人,正是肖羽生同女扮男装的雪儿,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方举步踏向楼内。
夜幕下的官府衙道清冷而萧索,被空中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光亮。
“嗖嗖嗖嗖”,四道快如疾风的黑影穿墙过瓦,躲过府内一轮轮严密巡视的队伍,步履如飞的接连拐过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
黑夜沉沉,他们身手矫捷如一个个黑色幽灵,停在了一条约一米多宽的“胡同”前。“胡同”的两边是两排低矮的监房,南尽头,往东拐直角弯便是内监所在。
此四名身着夜行服的神秘人,显然个个都是武学行家,对于官府这样严密的巡卫队,却是闪避有余,更无一人察觉。
这条一米多宽的“胡同”相比外面要难些通过,因为一旦进入,便无所遁形。
他们矮身于“胡同”右侧的墙角,窥见其内火把昏暗,也有三五人进进出出。
为首那目光清寒的男子,觑准时机后,向身后三人微一示意,随即一掠身形,同时手臂一翻,但闻仓啷一声清脆龙吟,背负在身后的寒剑出鞘,森冷的剑气凌乱了“胡同”两旁的火把,映亮了黑衣人犀利如鹰隼般的眸子。
那胡同内的衙役乍见一道被剑光映亮了的眸子逼进,登时吓了个魂飞九天,还以为见到了九幽之下的阎王,刚想张口大呼“来人”,却听“噗噗噗噗噗”五道穿肉之声,来人出手如电,“胡同”内巡查的五个衙役瞬间被秋水剑一剑封喉。
摇曳的火光中,他们瞪大了血丝贲张的眼,颓然倒地,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因为来人出手实在太快,快到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
一剑封喉,能有如此造诣之人,除了“秋水剑”凌峥,还能有谁?而那追随凌峥而来的三人,自然乃墨善堂“四大高手”之中的青龙、白虎以及玄武。
此刻,青龙、白虎和玄武已将一地的尸体利落的拖去处理完毕。凌峥脱下了其中一名衙役的装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四人穿过“胡同”,拐到了东角,通往内监的大门,也就是他们目的之所在,摆在了眼前。
当肖羽生同雪儿一起踏入醉玉楼内的一刻,跑堂人一声吆喝:“见客!”
数名衣衫单薄浓妆艳抹的女子即蜂拥而至,一把围堵住了这两名相貌堂堂,实为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雪儿万没料到一下子就拥来了那么多香脂艳粉,一个忍不住,便被那扑鼻的脂粉味呛得猛打个喷嚏。
无奈的是,她貌似特别受到姑娘们的欢迎,那些个姑娘个个上下齐手,对她又是摸脸又是掐鼻,口中还不停念叨:“好俊的小公子,瞧这白净脸蛋,瞧这翘挺的鼻子!……”
男装如此清秀,女人都被迷倒,这真不是雪儿的错,就连一旁的肖羽生,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了。
看着一旁不知所措满脸求助的雪儿那双盈盈幽怨的眸子,肖羽生摇头苦笑,随即右臂一抬,一个明晃晃的金元宝已晾在了几位姑娘们面前:
“烦请各位姑娘代劳通报贵楼的老板,我们有事要见。”
那几个姑娘一见金元宝,登时心花怒放满眼放光,“啊”的一声转移了战地,相继朝肖羽生这边涌来。
雪儿终是脱开了身,吁了口气,但她同时发现,肖羽生举手投足间竟都透出股老练之气。
此番,已有人夺过肖羽生手中的金元宝,那女子娇滴滴的道:“公子要见我们家老板,那可不是件易事。整个扬州城,想要我们老板侍奉的多了去了,可也没见她招待过几个……”
这千娇百媚的女子语气中竟还带着一股酸味,肖羽生却淡淡道:“姑娘尽管通报一声,说我们是为雪鸢姑娘而来,至于见与不见,此为后话。”
那女子闻言,不住多打量了肖羽生几番。从一进门时,她就注意到肖羽生风度翩翩,气质温润,实为青睐,几度暗送秋波,却都被他无视,心里已有不悦,没好气的道:“好吧,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多费唇舌。姑娘们都散了吧,这两位俊公子可都瞧不上咱们呢……”
言罢,兴致略败的挪着细柔的腰肢走了。
肖羽生打发了这些难缠的姑娘们,本以为会得到雪儿感激涕零的目光,谁知一回眸,却见雪儿正斜着眼觑着他,仿佛已经觑着他很久了。
肖羽生不觉一个激灵,干咳了几声坐在了一桌无人的客椅上,故意回避了雪儿那充满狐疑的目光。
要知道,一个男人可以“风流”,但决不能被他所在意的女人或是女人的朋友发觉,肖羽生却似乎在这方面犯了个“禁忌”。
只见雪儿一合手中折扇,折扇发出“噗”的一声脆响,她已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审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经常跟凌来这种风月之所?”
肖羽生无奈摇头,只得示礼苦笑道:“公子误会了,凌兄为人正直,作风光明,何以会来此等烟花之地?就算来了,以他冷冽的性子,又有哪位姑娘赶来招惹?”
雪儿倒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也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她为人精怪,生性俏皮,就连此刻也不放过调戏肖羽生的机会,故意瞪着他冷脸道:“那你呢,你敢说你是第一次来?”
肖羽生看着雪儿那双又大又亮又精怪的眸子,满脸无奈,只得白着脸讪讪道:“行走江湖,烟花巷陌之地自是难以避免,但我可以保证,我从无越轨之举。”
言罢,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哼……”雪儿一声冷哼,尽管知道肖羽生身份特殊,既为墨善堂的首领,又是福门镖局的少镖头,在外应酬的事自然要复杂得多,却仍旧不依不挠地坏笑道,“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小心我到蓉姐姐那里告你一状……”
肖羽生闻言,入口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直呛得他满脸通红。
雪儿见状,却已在一旁笑得直拍桌面。
这时,已有人传话道:“二位公子,我们老板有请楼上来。”
两人闻言起身,雪儿看了看肖羽生,肖羽生则点头向她示意,二人遂在传话人的引路下,拾阶而上。
此刻,雪儿白皙的容颜竟流露出几分难掩的兴奋,原来她早就听闻醉玉楼的老鸨,并非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而是一个名为黎紫鸢,年轻貌美、才艳双绝的姑娘,当下便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言中从不卖身接客的奇女子。
登楼后,二人已被引至一间香阁内,方待落座,忽闻正对面一扇绣着青竹的绢屏后,幽幽琴音飘渺而至,时如惠风拂柳,时如灵泉叮咚,琴音飘逸,令人浑身一凛。
“好琴曲!”雪儿不觉心中暗赞,肖羽生也不住好奇,暗忖绢屏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能弹出如此飘渺琴声?
红木桌上已摆了些水酒小菜,二人却沉浸在琴曲中似已忘了此行目的。
不过多时,琴音截止,袅袅余音令人流连。但闻一声悦耳到令人酥软,更比那琴音还要婉转动听的声音从绢屏后传来:
“贵客临门,紫鸢不才,以这曲《潇湘月》献丑相迎,令二位公子见笑了。”
声如其人,直叫人眼前一亮。
肖羽生见一名身着艳红衣裳的高挑女子,自绢屏后款款走出,与外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迥然不同,她不施脂粉,只化了些淡妆,却已有种超凡脱俗之感,不由为之吸引。
雪儿自然也深深被黎紫鸢的容装惊艳,她一身艳红衣裳更衬托出露在外面的肩膀,愈发的白皙晶莹,肤如凝脂,竟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原来,这位便是紫鸢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清朗柔和的声音亦如肖羽生温润如玉的脸庞,黎紫鸢抬眸,不禁一时晃神,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竟与深印在脑海中的一个人如此相近。
她将目光锁定了肖羽生,盈盈秋波环伺其周身,脚下的步子也不停滞,轻挪细步,已莲步至他同雪儿坐处的中间,注意到肖羽生腰间一支实为不凡的紫色玉笛。
“原来这位公子也是通晓音律之人,不知可否赏脸,与紫鸢合奏一曲?”
这娇柔的声音,本是一般人无法拒绝的,但肖羽生却是个特例,施礼歉笑道:
“能与紫鸢姑娘合奏,本该是在下万分的荣幸,无奈在下近日身体欠安,怕是要扫了紫鸢姑娘的雅兴了。”
这是第一个拒绝她的人,也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尽管这早已在她的预料中。
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从黎紫鸢红润的唇角一闪即逝,她随后一脸幽怨的撒娇道:
“公子真是的,就这么拒绝了人家,一点也不肯赏脸……”
话不及说完,忽觉右腕被一只温暖细滑的手捉住,那只手只微微一带,她已不及轻呼,脚底一软,竟跌入了那人温软的怀中。
“既然那块木头这么不解风情,不如让在下好好疼惜姑娘一番,如何?”
黎紫鸢呼吸紊乱的倒入了一双又水灵又精怪的眼帘中,只觉心跳骤速。
但久历风月的她,又怎会被这一幕乱去阵脚?对于面前人的挑逗,竟也不甘示弱,纤指划上她俏丽白皙的脸颊,从额头缓缓滑到唇角,媚语道:
“敢问,这位公子姓名?”
雪儿看着怀中吐气如兰千娇百媚的人儿,一时间竟也没能忍住浮想联翩的思绪,视线不自禁滑向她胸前那丰盈而优美的隆起,坏笑道:
“在下,姓薛。”
“薛公子……”黎紫鸢软软的应了声,声音真个销魂酥骨,只怕若是寻常男子,早已醉倒在她那石榴裙下了,复道,“你的怀中好生温香,引得紫鸢都舍不得离开了……”
“是么?”只见雪儿唇角微挑,食指轻轻勾起了她精致的下巴,笑道,“是有多舍不得?”
黎紫鸢嫣然一笑,盈盈秋波里是道不尽的妩媚风情,如削葱根的玉指更已点上了雪儿俏挺的鼻梁,含羞笑道:“自是恨不能取代了雪鸢姑娘,今晚好好侍奉薛公子呢……”
言罢,竟似一缕清风般自她怀中飘开,独留雪儿有些僵硬的笑容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