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弟子房。
戌时,墨家的弟子们已经休息,唯独商佑的房间内隐隐传来微光,不仔细看,很难察觉的出。
此刻,他坐于床上闭目调息,脸颊上闪烁着蓝赤相兼的奇异光芒,像是两个对立的人僵持不下,在漆黑的屋子里看起来十分诡异。
自从商佑来到了这里,每晚人静之时,耳畔总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声音教唆着他,指使着他,让他像吸血蝙蝠一般,在夜间暴露出嗜血的本性。
脑海中的口诀如大江奔海般汹涌,体内的真气在一种奇异的力量引导下,融汇自通。
待他调息完毕,重新睁开双眼时,眼瞳里闪烁着妖异无比的红光,转眼间消失无踪。
天边的一轮圆月暗黄如蜡,隐隐的,仿佛还流淌着一抹血色。
商佑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烦闷,起身走到门前,不料掀门的一刹那,忽见一道黑影从旁蹿逃,商佑心念一动,立即寻追而去。
他在追的途中心头也在疑惑,墨善堂乃名门正派,门下怎会有人做出如此不光明的举动?
莫非是他们发现了他的异常,特派人暗中监督?
他恍然记起越羽曾说过一句话:“做一切该做之事,时机成熟自会有人从旁协助于你”。
这“从旁协助”之人又会是谁,会在何地,何时暗中相助?
身旁的林木草丛如风掠去,他已远远追向了后山的一片竹林深处。
此刻,除了眼前月光照亮下的丈许方圆可以看清之外,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偶能听到林鸟被惊起的展翅之声,以及竹叶经风吹起的“沙沙”声。
其实他的这份轻功已不亚于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但他一心只在那道黑影上,脚下的变化全然没有在意。
死寂的幽林深处,忽听“仓啷”一声龙吟,一道森寒剑光已从黑暗处毒蛇般刺来,银色的剑光映亮了林商佑的眼睛。
林商佑被剑光刺得睁不开眼,而那咄咄逼人的剑势却刻意收敛了锋芒,林商佑得一息缓神,当下脚踏起步,迅速向后退去。锋利的剑尖抵着他胸前三尺距离,只要步子有半分迟缓,剑端就会毫不留情的没入他的胸口!
面对这样的突变,林商佑无论是反应还是身法比以前何止快了十倍,就连那黑衣蒙面人都经不住“咦”了一声。
林商佑当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变化,他一心闪躲眼看就要避之不及,危急时刻,忽觉身体里一股极其阴寒而诡异的力量从心口充盈了全身,那诡异莫测的力量驱使着他,令他极其难耐的发出一口野兽般的怪啸,惹得漆黑的竹林刮起一阵阴风,那阴风好似群魔乱舞,“呜呜”鬼哭之声大作!
黑衣蒙面人大吃一惊,就在他剑端只离林商佑胸膛一尺处时,剑尖好似撞在了一道无形的气墙之上,那气墙自有股吸力,吸得他的铁剑半丝不得动弹。
黑衣人心惊肉跳,立即松剑向后急跃,悬空的铁剑更是被林商佑一震之下弹出丈许之远。
黑衣人刚站稳身形,但闻“噌”的一声剑芒如电射至,他力灌右臂,反手接住了飞掷而来的剑柄,只觉手臂一麻,险些握它不稳!尚未缓神,忽觉妖风袭面,一道虚影绕过凌厉的剑锋,不知是怎样的速度,赫然已闪身面前!
但见林商佑一张惨白的面容,双眼血丝遍布,如恶鬼般凶狠狰狞地瞪视着他,黑衣人面色煞白,三魂已不知去向,顿在手中的铁剑被林商佑一掌击飞,“呜”的一声蹿出两丈开外,刺进了一桩竹节,入竹三尺,兀自震动不止。
黑衣人这才拾回一缕魂魄,双掌紧握成拳,猛然砸向林商佑面门。林商佑动作却比他更快,他拳到半空,已被林商佑双手绞住,反手一个肘掷,撞得他整个人倒飞而出,“啊”的一声撞上一桩竹节,那竹节弯出一个老大的弧度,沙沙作响。
黑衣人捂着几近碎裂的胸口,鲜血狂吐,林商佑不待他缓神,眼中血光一闪,疾踏数步到他跟前,掐住他的脖子抵着竹节提起了半空。
黑衣人双足急蹬,拼命剥开林商佑的手,使命挣扎中厮声道:
“林商佑……你……不想……留下嬴杏儿的命……了么……?!”
这一声“嬴杏儿”,仿若山寺间古老的钟鸣,一瞬间涤荡了林商佑魔化的心!
林商佑眼中的血光一暗,意识竟也有了一丝清醒,眼中的血芒也在片刻间消散了。
黑衣人脖子一松,颓然跌坐在地,连连咳嗽不止。
林商佑望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他到底是怎么了?
黑衣人望着满面茫然的林商佑,只稍稍喘息了片刻,眼中再次浮现出了光,一种莫名兴奋诡异的光:“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突然间拥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森冷的声音令林商佑猛地一哆嗦,他道:“你是谁?为何半夜三更躲在我门前,把我引来这里?”
黑衣人缓缓站起身,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服下的‘黑蛊丹’已经赋予了你足够的力量。夺取秘籍的时机已至,若想保住嬴杏儿的性命,计划已半分不得拖延!”
林商佑咬着牙道:“你果真是越羽派来的人。”
黑衣人冷笑数声,忽然道:“获取秘籍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挟持君颖蓉!”
林商佑面色一变,目中现出茫然。
黑衣人道:“墨门医仙君颖蓉是乔云的同门师姐,就在不久前,他曾以性命力保君颖蓉的安危,你若挟持了她,还怕乔云不肯交出那两本秘籍?”
林商佑瞪着他,半晌后,冷冷道:“你们不是一直拿杏儿的命做要挟么?结果呢?”
黑衣人嗤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此中缘由你竟看不出?”
林商佑一呆,只道乔云待他们几个并无什么分别,而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出手,必是有所苦衷,挟持谁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忽听黑衣人一声冷笑,满口嘲弄的道:“当然是因为你的嬴杏儿,远不及他师姐的命来得重要!”
“你胡说!……”
林商佑面色铁青,震怒不已。
黑衣人漠视着他眼中的怀疑和痛苦之色,摇头冷笑道:“信不信,你大可以亲自去一试究竟!……”
忽见人影晃动,那黑衣人话音未落,人竟已飘出深林不见了踪迹。
林商佑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能相信黑衣人说的话?怎么能相信自己最亲最信任的兄弟竟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林商佑脸颊的肌肉在抽搐,他忽然攥紧了双拳,眼中的嗜血之意,也变得更浓了。
阳光照在平静的湖泊上,好似洒满一层碎金。
星月湖的莲花已经盛开,朵朵幽香,粉润洁白,清丽无双。
岸边站着两个少年,惹得那迎风摇曳的莲花向着他们盈盈微笑。
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的享受一回时光了。
“商佑,这些日子你的伤恢复得如何?”
“得蓉姑娘的灵丹相助,此番已基本无碍了。”
乔云静静地望着湖面,有些触景生情的道:
“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谈心叙旧,以前在‘前缘客栈’的日子,想来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林商佑目中也带上了一丝怀念,低低叹道:“没想到‘南安’一别,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简直天翻地覆。”
乔云心头一酸,回眸凝视着商佑黯淡的目光,心生愧疚道:
“我知道你跟杏儿被困在牢狱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是我对不起你们,墨门同我,一定会尽快想出解救杏儿的方法!你莫要心急……”
林商佑眼中的黯然更深了,仿佛还有着阴影。
乔云说的没错,他和杏儿被关在监狱里的日子,的确很苦很苦,但是到底有多苦,他真的知道么?
他当然不知道,当一个弱女子被一群丧心病狂的野兽拖出去肆意玷污践踏的时候,这样肉体与精神的痛苦,他怎么会知道?
商佑轻轻一笑,笑容间尽是苦涩。
他忽然抬眸望向远方,神情恢复如常,缓缓道:“阿云,墨门的人为什么会帮我们,你觉得,他们有几分救出杏儿的把握?”
乔云望着湖面,神情也变得有些悠远,道:“商佑,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能向你坦白说明。”
林商佑面色微变,转过脸疑惑的看着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