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京都位于南方,江边渔舟,山水清婉,像是块经年的美玉,静静地躺在颠沛流离的世间。
江中月也像这江南温婉的美人,披着一层轻纱,朦胧着,瞧不清模样,却能发现它别致的风韵。
江边有一栋红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热闹。婉转动人的江南小调,奢华艳丽的宫廷词曲从红楼里,溢到江间。
浪荡旖旎的气氛,却被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断,刹那间,尘土飞扬。
只见一红衣少女,墨发披洒,木簪轻挽发髻。她肌肤如雪,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唇红齿白,有着江南美人典型的风韵,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飒爽,倒是销了几分风情,多了几分俊逸。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拿起腰间别着的虎尾鞅。
方才,好不容易从家里放出来,才饮了几杯酒,便被街头老汉拦下,他求自己救他的女儿,也不知他是从哪听说自己与淳王爷的恩怨纠葛。
李榫淳是先帝的幼子,也许是皇上仁厚,也许是他们兄弟相处融洽,皇上很宠爱他。他依仗着皇帝的恩宠,在京城里作威作福,敲诈勒索了不少官员。
这样看来,也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平日里也就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那家伙不知为何,上门来跟自己单挑。被痛扁了一顿之后,竟思虑起男女之事,先是跟她求亲。被拒之后,居然玩起了强抢民女的把戏。
她环顾四周,大厅里熙熙攘攘,素袍华衣,皆倚红偎翠。
这红楼虽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场子,却与外边青楼酒肆不同。除却了皮肉勾当,饮酒作乐,还包含了些雅致的游戏。那些文人墨客,偏爱到这里戏耍,甚至有人自己带上姑娘。
众人皆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她自知与此等凡人不同,难免受人非议,自然面容平静,一派自然。好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人们不解的目光,英雄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人群中伫立着一红衣妇人,分外瞩目,她体态微胖,脸上涂着白粉和胭脂,瞧上去十分滑稽。见其面露怒容,出言不逊,料想那人便是这红楼的管事。
她扬起长鞭,将妇人旁边的桌子分为两半,木屑溅在妇人身上,只见那妇人瘫倒在地,不敢应语,她恶趣味的笑了笑。
“淳王爷呢?”女子一脚踩在凳子上,白玉般的手指玩弄着虎尾鞅,她不经意抬眼,瞧着众人,眼里透露出桀骜与不屑,嘴角微扬,嘲讽着问道。
她素来瞧不起这些人,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走起路来更是鼻孔朝上。除了中饱私囊,勾心斗角,也只配在这烟花之地找些存在感!
殊不知她的做派落入旁人眼中,倒也是颇有别致的风情。
有人蠢蠢欲动,正欲上前,身边的人立刻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别惹她,那是京城霸王,顾随安之女。”
那人瞧见姑娘的架势,目中无人,心中困惑,“这顾随安是何方神圣?在天子门前居然如此猖狂!”
“想必兄台进京不久,那顾随安本是北方流寇,当时带着一大批流民杀进了京城,若非杜邡远将军及时赶到,恐怕如今,京城已经易主了。”
“这般厉害,皇帝也能容他?”
“不容也得容,顾随安当防,那杜邡远就不当防吗?与其让他一家独大,倒不如养只恶虎,平衡他的势力。”
“皇上果非我等凡夫俗子,将一匹恶犬安置天子脚下,就不怕它反咬一口?”
“这顾随安虽是土匪脾气,但极重情义。他把老婆,孩子放在京城,皇上还怕拿捏不到他吗?再者说,这圣意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摩的。”
只听闻人群之中,一声嗤笑。回头一看,却并无旁人留意他们。答话者有些寒意,只想言多必失,唯恐惹祸。
“那也不能由着个小姑娘胡闹吧?”
“那不然能怎么办,平日里看见这小祖宗,都绕道走。可今天诸事不利,偏偏就碰上她了!”答话者搪塞一句,不再言语。
“我再说一次,淳王爷在哪?若是再无人支声,就都别想走出去!”女子解下黑色披风,漫不经心的说道。
清丽的女声响彻红楼,披风落地,窸窣的闲谈也随即停了下来。
人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红衣少女,手持长鞭,肆意的打砸着周围的桌椅器具。陆续赶来的壮汉不敢前进一步。
少女望见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心料,若是不威慑他们,恐怕没人老实交代李榫淳的踪迹。
身随意动,她一个旋身,似飞鸿落雁,扬起长鞭,卷起一人便丢掷一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一群壮汉打得落花流水。
“好大的力气!”一人惊叹。
“不,不是臂力强大。是卸了他的力,顺势推出去的。想不到,顾姑娘小小年纪,鞭法已经出神入化了。真不愧是定远将军的女儿!”一男子赞叹。
此刻,阁楼上一白衣男子衣衫凌乱,走了出来,随即跟出来两个美艳露骨的女子。只见他左拥右揽,瞧上去已有七分醉意,眼神却十分明亮。
他百无聊赖的望着下方,喊道:“是谁吵到我睡觉了?”
少女闻声抬头,瞧见他腰际的玉佩,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改怒容,轻声而笑,像是寒冰融在了日光下,美的耀眼。
她说,“展衍宸,我认得你!”
展衍宸,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为人风流,不拘礼节,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曾掷万金购百家酒,人们戏言,展状元一饮,京都醉了十日。
顾清芳听说过他的事迹,觉得他同自己一样,是个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人。此番见到真人,见其面如冠玉,举止风流潇洒,倒也觉得投缘。
展衍宸闻言一愣,不过一瞬,便露出那迷人的笑容:“原来是个姑娘,还这般貌美。既然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他眉毛微挑,玩味一笑:“不过,认识我的姑娘不少,爱慕我的姑娘也不少。姑娘是哪一种?”
顾清芳闻言,长鞭一挥,抛掷出桌椅,借力踩了上去,众人低喝。她挥舞着长鞭,缠在栏杆上,借力跳到了二楼。
展敬宸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她故意一试,长鞭在他面前停下,也不见他闪躲,像是料到这一鞭不会落到他身上。“有骨气!”顾清芳称赞道。
她侧身走过,在他的耳际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微微一愣,挑眉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