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
当艾莉娜来到这片空地的时候,她脑海里首先出现的就是这两个字.
足足百米的圆形区域内,树木被一扫而空,到处都是坑洞,并且整片空地都是一个深达五六米的大坑,地面凹凸不平,满地的断肢残叶,就连空地周边的树林也是一片狼藉,可见这里刚才进行着怎样一场惨烈大战.
自从在大道路上发现托卡的刀鞘之后,少女就一路往森林深处赶来,沿途还发现了几名骑士的尸体,托卡与他们的战斗地域一直在改变,应当是托卡有意识地在转换场地,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个高素质的骑士小队对他来说很艰难,因此只能被动地一边逃脱一边伺机袭杀.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在艾莉娜赶到最后一处战斗地点,一下子寻找到五具骑士尸体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森林更远的地方爆发出了极响的轰鸣,那里已经距离道路很远,少女立刻握紧了长枪往发出声响的方向赶去.
待得到达,就看到了有极强的冲击向着天空爆发,少女冲入空地之中,刚好看到战斗的两人倒地.
艾莉娜有些惊讶,一路搜寻过来,她才渐渐对托卡的战斗力感到心惊,原本在她的猜测里托卡就算拥有不弱的实力,应该也就三级左右,但是眼前所看到的惨状根本不是一个三级魔力拥有者能造成的.
就算是一个四级魔力拥有者,也只有在跟同级的对象展开殊死搏斗的时候,才能造成这么强的破坏,并且搏斗的两人只会是四级中的佼佼者,就算是圣骑士出手,也不过如此罢了.
少女踩着坑洼的地面跳跃,很快就到达了人影倒下的地方,艾莉娜双目一凝,看到了正躺在地上低低喘息着的托卡,再看另一人,已经脸朝下躺在了血泊中,气息全无.
托卡成大字型躺倒,他的胸膛不断起伏:"你来得也是及时."
艾莉娜走到托卡身边,将长枪倒插在地上,伸开双手将男人抱了起来,一股清新的香气顿时就遁入托卡鼻中,男人不禁深深呼吸了一下,脸上出现满足的表情,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大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艾莉娜眨了眨眼睛,她身上的衣裙因为抱住了托卡而沾上了一点灰尘与血迹,只是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她将托卡揽到肩上,男人无力地瘫倒,少女一踢身边的铁枪,空出来的手将铁枪握住,托着托卡就那样冲入树林之中.
身边的景象飞快倒退,少女的熏香不断在托卡鼻端环绕,男人感受到艾莉娜柔软无比的躯体,只是托卡仿佛并没有因为艾莉娜的身体而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只是任由艾莉娜带着,一路向森林深处跑去.
突然,艾莉娜停止了奔跑,托卡感到身周有淡淡的水汽,一抬头才发现少女已经将他带到了一个湖边.
这是一个在森林之中的小小湖泊,并不大,四周都被树木环绕,湖面看上去一片绿意,平静无比,有一些树叶飘在湖面上,阳光照射上去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艾莉娜托着男人走到湖泊边上的一颗大树旁,轻轻将男人放下,让他依靠着大树坐下,刚才的一路奔跑她连气息都没有乱,额头也没有细汗渗出——毕竟刚才的奔跑并不快,对于一个拥有魔力的人来说,托着重物保持那样的速度奔跑一段距离,根本毫不费力,而且艾莉娜似乎还是一个不逊色于托卡的魔力拥有者.
少女将托卡放下后,先是回过身将自己的武器与背后所背着的东西放到一边,随后就在托卡身边跪坐下来,伸过头在托卡身上四处扫视,似乎在搜寻托卡身上的伤口,待得看到男人胸口上的几道划痕与从内部渗出的血液后,少女皱了皱眉.
托卡微微移开自己的目光,艾莉娜现在就在他身边,而且对着他伸过头,少女金色的长发有一些垂落到他胸膛上,而且艾莉娜原本样貌就绝美,虽然还蒙着面巾,但是那双明亮的金瞳却如此闪烁,使得托卡都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
托卡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乌青与血迹,与大斧骑士的碰撞使得他体内也积了不少淤血,特别是左手已经青肿起来,只是那些青肿正在体内不死魔力的运转下一点点消失着,这个过程很慢,一般人很难察觉得到,但是艾莉娜何等眼力,很快就发现了男人身体正在缓缓地自我恢复着——看起来很慢,但是明显超越了四级魔力拥有者应有的自我恢复速度.
少女的双眸中掠过一道明亮的光,她向后坐直身体,也没有说话,转过身在自己的包裹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木质容器,少女走到湖泊边上装了一筒湖水,又走回到托卡身边坐下,将木筒递到托卡面前.
托卡看了艾莉娜一眼,眼中涌现出玩味的光,少女直到找到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托卡也就有了"你不说话我也闭嘴"的心思,他对着木筒嘟了嘟嘴,脸上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他听到艾莉娜幽幽叹息了一声,随后少女的气息就逼近过来,一只手轻轻伸到自己脑袋后方,艾莉娜举起木筒靠近托卡的嘴巴,一点点将水喂了进去.
"你的魔力,是增强系统魔力么?"待得托卡喝完了水,艾莉娜才收回手,将木筒放到身后,轻声道.
"你说是,就是吧."托卡嘿嘿一笑,他伸手一撑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恢复,他已经基本恢复了一点活动能力,男人撑起身体,没有再倚靠着大树.
"你很强,可能比我还要强,你是怎么打败那群骑士的?"艾莉娜轻声道.
"唉呀我的大小姐哟,你看我这样子,可也是连老命都差点搭上了才略胜一筹啊."托卡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伸出还算完好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要不是大爷托卡我运气好,刚才可就栽在那里了."
艾莉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托卡的身体,双眼眯起,托卡可以拍着胸膛保证这个小妞现在一定是笑了出来,只是她的鼻子跟嘴巴都被面巾遮住,看不到她的笑容,但仅仅只看她眯起的双眼都能想象出她笑起来的杀伤力有多大,托卡不禁看着少女的脸愣了起来.
"感谢你,我们的情报还是有些欠缺,要不是你在森林这里跟他们打了起来,要是让他们到了村庄里,依靠我一个人应该阻挡不住他们破坏那个小村落."艾莉娜轻声道,她眼中真切地流露出了感激的光,少女对着托卡微微低了低头.
没错,虽然艾莉娜并没有真切跟这群骑士战斗过,但是看托卡跟他们战斗的周围场景,都可以大概推测出骑士小队的实力了,要是在靠近村落的地方发生战斗,艾莉娜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保全不了那个村庄.
——单单是看托卡跟那个大斧骑士战斗所造成的大片空地,就能看出高级别魔力拥有者之间战斗的破坏力,除非艾莉娜拥有远远压制这个骑士小队的实力,不然的话让艾莉娜来也避免不了战斗的余波将村落完全破坏,里面的村民都是普通人,自然也难以免于一难.
"我是个傲慢的人."托卡轻哼:"不喜欢给人让路,而且我是个罪人,脸上有罪人的烙印,只是恰好被这群骑士盯上了而已."
"托卡先生."艾莉娜伸手握住男人的手,她微微低下头:"感谢你."
"..."托卡别过头,没有再出声.
艾莉娜挪动了一下身子,后背靠在大树上,她抬头看着天空,轻声道:"托卡先生,你脸上的烙印,我想我可以帮你消除掉,如果你有消除它的愿望的话."
"嗯?"托卡吃了一惊,他转过头看着少女,双眼圆睁.
由不得托卡不吃惊,他脸上的烙印是当年被教团捉住后,某个极为强大的圣骑士以魔力留下的刻印,就连其他的罪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因为托卡拥有不死的魔力,普通的烙印只要托卡死一次就能消除,为了让托卡今生都在教团监视之下,他的烙印由圣骑士以魔力刻下,这样的刻印除非是比那个圣骑士还要强的强者,并且要是拥有治愈魔力的强者才能消除.
就算托卡死而复生,身体回归完整的状态,这个烙印也会一直存在,伴随托卡一生,并且只要遇到教团中的知情人,托卡立刻就会被认出来.
是耻辱,也是某种潜伏的威胁.
"我的魔力属性是神谕系统魔力中的【湮灭】."艾莉娜低声道:"...我可以让魔力无效化,虽然这是圣骑士刻下的烙印,然而这个烙印里只承载了那个圣骑士很小部分的魔力,我想,我应该可以把它消除掉."
湮灭.
托卡的身体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紧绷了一下,男人惊骇地看着艾莉娜,能够让魔力无效化,也就说明了在艾莉娜面前,托卡不死魔力特性就如同摆设,不,应该说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魔力拥有者,面对艾莉娜的话,魔力的属性都将完全没有用处.
这个少女的魔力,是所有魔力拥有者的天敌,一旦让她成长起来,终有一天她达到七级魔力的时候,这世上估计没有人能够在她面前使用魔力,只能依靠肉身力量跟她战斗,而且别忘了,艾莉娜曾经说过,她拥有着那把传说中可以贯穿一切的穿心之枪.
托卡原本对自己很自信,因为拥有着不死的魔力,而且不死魔力拥有强制性复活的特性,托卡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就算是遭遇七级魔力拥有者,托卡也不会被杀死,只要不被杀死,那绝对会有逃脱的一天,托卡就是凭借着这种魔力从教团手中逃出来的.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那个所有魔力的源泉,奇迹的供给者,法利尔神,才拥有杀死托卡的能力,而现在艾莉娜竟然拥有湮灭的魔力,如果她真的能够让托卡的不死魔力无效化的话...
毫无疑问,艾莉娜将会成为托卡真正的天敌.
"你不用怕."艾莉娜松开托卡的手,她曲起膝盖,双手将膝盖抱住:"你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快,你应该拥有着某种可以治愈自身的魔力吧,也是因为拥有那样的魔力,你才能将这一队教团骑士都肃清,托卡先生是我需要感谢的人,我不会对你兵刃相向的."
艾莉娜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似乎失落了起来,女孩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移了移位,似乎想远离托卡,她呆呆看着前方的小湖泊,金瞳中稍微透出几分寂寞.
托卡愣了愣,他看到了少女眼中的失落与畏惧——是的,畏惧.
两人就那样沉默起来,艾莉娜就那样一直看着湖面发呆,她似乎在等托卡发话,又像是在等着什么审判一般,抱住膝盖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少女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托卡一直看着艾莉娜的侧脸,良久之后才叹息了一声,他伸出手拍了拍艾莉娜的头.
艾莉娜吃了一惊,迅速转过头看向托卡,男人的手很大,差不多能将少女的头整个覆盖住,少女柔软的发丝在那只有些脏的手下沾染上了一些灰尘,托卡推了推艾莉娜的头:
"毕竟只是个小丫头,自己的魔力属性是可以随便透露的么?托卡大爷都要怀疑你是怎么从奥古斯丁公国旅行到柯里昂公国的了,没有被人骗走也算是你的运气了吧."
听到男人的话语,艾莉娜眼中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光,她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并没有反感男人突然的触摸,艾莉娜轻声道:
"托卡先生,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