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娜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漆黑长袍的男人正站在木门内的不远处,那一身装扮隐隐有几分熟悉感,男人腰间配着一把长刀,脚上穿着草鞋,正紧盯着托卡,头发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颇有几分邋遢的感觉。
然而艾莉娜却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冷意,这个人的穿着,形象都跟托卡有十足的相似,只是身上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很阴冷的感觉,面容如刀削一般凌厉,眉头微微皱起,眉心都皱出了个“川”字。
“真是让我惊讶,之前的传闻原来是真的。”男人只是惊诧了一瞬,很快面容就冷峻下来,他站定在木门内,艾莉娜注意到他的手上布满了如托卡一般的老茧,现在那只手正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不愧是你。”
这个人认识托卡。
艾莉娜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却发现托卡的脸稍稍僵硬了一下,随后有几分淡淡的警惕与冷淡从他眼中渗透出来,托卡垂下头:“波弗斯。。。”
“你回来了,很好。”被称作波弗斯的男人点了点头,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托卡,手缓缓离开腰间刀柄,脸上突然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托卡低声说,男人向前走出一步,拦在男人与艾莉娜之间,他脸上突然就绽放开一个温和的笑容,直视着对面那个男人:“看来这几年,你还活得好好的,我很高兴。”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男人冷哼一声,突然一甩衣袍转身,他微微向后转头,余光落到托卡身上:“。。。如果你不再被组织需要,到时候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在你坟头为你倒一杯酒。”
“那就得拜托你了。”托卡轻笑出声,随后又顿了顿,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颇有些艰难地道:“缪歌。。。她的墓,也在这里么?”
“她的尸体是你抢回来的,”男人渐渐隐入浓雾之中,只有声音依旧在四周飘扬:“那就要你自己去亲眼确认了。”
托卡叹息了一声,他搓了搓手,目光黯淡下来,里面闪动着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惆怅的光,他示意了一下艾莉娜:“走吧,丫头,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说完也不等艾莉娜,径直就向前走去,通过大门沿着街道向小镇中心走去,艾莉娜眨了眨眼,这个地方给她一种很压抑的感觉,特别是来到这个地方后,原本比较喧闹的托卡也压抑了下来,不由得让女孩有几分不习惯,她一边想着心里的那些事,一边跟上了托卡。
酒馆的布帘掀开,托卡面带笑容走入,立马就从柜台边看到正坐在一个高椅上的怜,酒馆里一派冷清,除了托卡外就只有怜跟那个中年女人在,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抹布轻轻擦拭手中碗碟,看到托卡之后眼里掠过一道微光。
“兰娜大姐,还是这么闲。”托卡笑着说,他对身后的艾莉娜做了一个“随便坐”的动作,随后就走到柜台边上:“来一壶没毒的。”
“真少见,在外面飘了四年,回来都懂得跟我打招呼了。”中年女人伸手到柜台下,取出一个青色酒壶放到柜台上,向着托卡这边推过来:“衣服也不好好穿,还敢带着个美娇娘回来。”
说着,她将手里的碗碟放下,浑浊目光落在托卡身上:“这次你给组织惹了个不小的麻烦啊,小托卡。”
“没办法,被自己人委托了,我还没找他要报酬。”托卡拿起酒壶晃了晃:“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想我现在应该打不过他,这把刀就算是报酬了。”
“那把老骨头,跑出去好几年的时间,连自己人都认不出来。”女人骂了一声:“倒是你。。。感觉一如既往地敏锐。”
“也只有自己人才会用那样的刀吧。”托卡低声道:“是个老前辈啊,我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他看不出也是正常,坐牢出来的人基本都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也是不例外的。”
“嗯嗯,以前你都不会跟我兰娜说话,要不是看在缪歌的面子上,我非得把你捉来我这儿当下手不可。”女人呵呵一笑,随后面容变得严肃下来:“我说,托卡,你这一回回来,不会搞什么不好的事吧?”
说着,女人的手放到了柜台上,托卡眼眸一缩,坐在他身边的怜顿时从高椅上跳下,手缓缓伸到背后,无神双目紧盯在柜台后的女人身上,四周的空气渐渐冰寒下来,一股冷澈杀意顿时散发开来,女人眯起眼,眼缝中有淡淡的赤色光芒透出。
“我只是回来跟各位说一声而已。”托卡似乎并没有在意女人的杀意,男人打开酒壶的盖子凑到鼻端嗅了一下,愉快地笑了:“我不干了,我退出,以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就这么多,这些事总是要了断的吧,不然以后看到自己人挡了我的路,我也不太好下手。”
“真是个不念旧情的男人。”女人说:“你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就只有缪歌吧,现在缪歌不在了,你用了四年时间,最终还是决定了要离开,但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过你么?”
“组织从来不会勉强自己人的决定。”托卡给酒壶重新套上塞子,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根绳子,将酒壶绑到腰间:“虽然加入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嗯,但是从来没有人从组织里退出过。”女人看了男人身后的怜一眼:“怜,你不用这么大反应,我只是个收委托的,不会对托卡出手。”
“。。。”怜移开目光,向后伸的手回到远处,人却走到托卡身边,随时应付之后的状况。
托卡双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巴,仿佛出了神。
的确,神谕圣堂这些年接收了不少人,那些人或是如托卡四年前一样四处活跃,到处杀人不问生死,或是加入之后就离开流放之地,也不知道去了大陆的哪个地方,但无论是那些对杀戮厌倦的人还是那些一开始仅仅加入就离去的人都好,这么多年来,神谕圣堂从未出现过有人退出的现象。
用他们的话说,这里是一个大家庭,所有组织里的人都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一个家无论遇到什么事,就算分崩离析都好,作为家人的这一点是无法被消除的,无论离开多远,多少年不联系,这里依旧是这些人的家,这种说法完全不考虑组织里的人的意志,只要一度加入过这个组织,今后在外犯了事,那个人就是神谕圣堂的人。
“那也没人来救我。。。”托卡低声说,语气微微有些幽怨。
“就你四年前那个状态,救你出来你还要杀人。”兰娜伸手戳了戳男人额头:“你这样的人,那时候根本没杀够吧,我们也只好让你在神教那里冷静一下了,反正你也不会死。”
她说得振振有词,仿佛当年托卡入狱都是他们计算好的事一般,只是一群家长在对犯下错误的孩子执行惩罚,大义就站在他们那一边。
“这样就没办法了,但是这次我是真的要退出。”托卡轻咳一声,将女人的手挥开,男人离开了柜台,对着艾莉娜又招呼了一下:“你们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谁都不能阻挠我的决定,谁拦着我,我就拔刀杀谁。”
“你要去找堂主么?”女人看着托卡的背影,双眼依旧眯起:“你最好先换一身衣服再去,他不喜欢衣衫不整的人。”
“这点事我记得,我记忆力还是很好的。”托卡走到酒馆门边,先是让艾莉娜首先走出酒馆,回过头对着女人一笑:“不过这次我有可能要把怜也带走了,这个没问题的吧?”
他身后的怜似乎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反应。
“随你便吧,如果你能带得走的话。”女人再次将碗碟拿起缓缓擦拭,空出来的手对着托卡挥了挥,仿佛在赶他走。
。。。
三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艾莉娜看了看周围,她感受到大街两边的民舍里有着不少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三人,这种被注目的感觉艾莉娜并不是说不习惯,但要是那些目光一个个都含着杀意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不用在意,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是革命军的人,这些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包括你身后背着的那把武器。”托卡拍了拍艾莉娜的头:“但是我跟怜在这里,野兽捕食也是要顾虑同伴的,他们不会在我们两个面前对你出手。”
反过来说就是,只要怜跟托卡不在艾莉娜身边,那女孩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
“。。。”怜扯了扯托卡的裤脚,女孩抬起头看着男人。
“你是想知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托卡挑了挑眉,这次他似乎猜对了怜的意思,男人转过头往小镇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
“我们。。。去我的家。”
“去我跟缪歌的家,曾经的。”
他这样说着,仿佛是要震慑身边那些久久不肯移开的目光,腰间长刀轻轻颤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