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云铮之间的紧张关系,李钰早从梦魇口中,有所耳闻,但却不如樊羽这般分析得透彻。而四镇都督与光辉王朝中央朝廷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达到一定会帮助朝廷出兵的地步。李钰看着樊羽,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关奕、郭仝二人,怎么会答应出兵相助呢?”
樊羽微微一笑,道:“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他在二殿下出征之前,便旨谕天下。等到二殿下凯旋之时,便是为他选妃成亲之日。二殿下现年二十一岁,按说早该成亲的,但据说殿下致力武学修炼,不肯过早成亲。而这次皇帝为他隆重选妃,其主要原因,便是想让关奕、郭仝二人争相相朝廷献媚。因为他们二人,各有一女,年龄都适合当这个皇子妃。贤弟你想想,皇帝有意改立储位,二殿下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皇帝。他的皇子妃,也自然就会成为咱们光辉王朝的国母。关奕、郭仝为了当国丈,难道不会尽力出兵相助么?”
果然是老的辣,皇帝云疆早在派云铮出征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照这样看来,如果龙飚敢轻举妄动,很可能会被光辉王朝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想到这里,李钰觉得自己大仇很快就能得报,脸上不禁微微露出喜色。
樊羽看到李钰的表情,猜出他心中所想,缓缓地道:“贤弟恐怕高兴的太早了些,如今两国尚未开战,谁胜谁败,都是未知之数。贤弟可还记得在重生营中,给你占卜算命的那位老人?”
“记得。”李钰点了点头,问道:“兄长提他做什么?”
“他叫卜十金。”樊羽答道:“原本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号称卜算之术,天下无双,深得皇帝宠信。但却因为不久之前占卜了一卦,触怒龙颜,以至被贬至重生营。贤弟可知他占卜的那一卦是什么?”他虽然是在问李钰,但不等回答,便又继续道:“据说皇帝在决心与龙飚开战之前,曾向他占卜测字,测的却是个‘昌’,本意是想说光辉王朝昌盛繁荣。奈何卜十金却说,‘昌’字两日,日者乃帝王之象征。既然天有二日,那么天下便有两个皇帝。言下之意,龙飚极有可能成为另外的那一个皇帝。你想想,如果这次龙飚战败,他能当皇帝吗?”
李钰双眉紧皱,道:“术士之言,岂可轻信?难道皇帝会将此军国大事,当成儿戏一般,任由那方士一言而定吗?”
樊羽摇头道:“陛下当然不信,所以才会派二殿下前往佳国,继续积极准备与俞国交战。当晚我在重生营见到卜十金,本意是想占卜一卦,试试他能否测准。不想他却只为你算一卦,且又难分辨真假。”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沉重,便笑着道:“方士之言,不必深信。为兄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想提醒贤弟。如果两国当真开战,则是咱们报仇的最好时机,所以千万要小心才好。而且,”他看了李钰一眼,道:“而且就算这次不能报仇,咱们都还年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总还会有机会。所以咱们第一是要保住性命,第二则是要为将来作打算。”
李钰明白樊羽口中,为将来作打算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他跟随云铮,成为其心腹,将来能在光辉王朝内,担任要职,进而影响朝政。一直以来,李钰只是觉得樊羽称得上是个少年英雄,可是经过今晚的长谈,才发现他不仅是个称职的将军,还是一位极为年轻的政治家。
“多承兄长教诲,小弟一定牢记在心。”李钰说了这句话,便起身告辞。李钰刚走出营帐,杨岱便从帐后走了出来,道:“将军,你怎么放他去跟随二殿下?”
樊羽微微一笑,道:“留也留不住,何必强求?金鳞终非池中物,连祖父都觉得他非常人,如何能甘心只当我的护卫?”
杨岱却哼了一声,道:“什么非常之人,不过是喜欢攀龙附凤,见到二殿下权势,便极力奉承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樊羽摇头道:“人往高处爬,他年纪轻轻,又无权无势,却要找龙飚报仇,也算是难为他了。你的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说。”
“属下理会的。”杨岱行礼道:“属下也告辞了。”
五千多人的队伍,继续沿着官道北上。大约是云铮斩杀王郴的消息已经传开,于路佳国的城隘关卡,再无一人胆敢阻拦。第三日下午,终于到了佳国王都佳城。
佳国名义上是光辉王朝的属国,所以皇子云铮的到来,得到了佳国极为隆重的欢迎。离佳城十里开外,便有数千人夹道相迎,比上次在衍城还要热闹得多。云铮看着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焘一直跟在云铮身旁,见那迎接的队伍前面,有辆华贵的凤撵。便对云铮道:“殿下,鄙国王后亲自来迎接殿下了。”说完便纵马上前,翻身而下,拜伏在凤撵之前,朗声道:“臣于焘,拜见王后。”
“于大人辛苦了,快快平身。”凤撵珠帘掀开,里面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妇人相貌极美,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但眼角却有几丝难以察觉的细纹,似乎又不止二十多岁。妇人怀中还坐这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双手把玩着个木雕玩具,见到于焘似乎极为高兴,嚷嚷着道:“山羊胡子,快过来给我讲故事。”
于焘脸型干瘪,下巴长着几缕胡须,倒与“山羊胡子”这几个字,极为贴切。旁边几名内侍宫女听到,都险些忍俊不住笑出来。那妇人轻声呵斥道:“芷儿,不得无礼。”复对于焘道:“于大人,二皇子可到了?”
这妇人正是佳国王后,怀中的小孩便是佳国的小王子甘芷。不等于焘开口回答,云铮早已打马上前,道:“孤家在此。”然后微微欠身,道:“见过王后、小王子。”
王后急忙把儿子从怀中放了下来,起身行礼道:“妾身拜见皇子殿下。”然后拉着甘芷跪下,低声教了几句。甘芷也开口道:“甘芷拜见皇子殿下。”
按照惯例,属国国主皇后,若是到了光辉王朝,其品级待遇,只比皇帝低一等,与太子同列。甘芷身为佳国小王子,原本不必给云铮行大礼,不过现在既然王后有求于人,只好委屈下自己和孩儿。
云铮却不管这些,大大咧咧地让他们免礼起身,然后看了看左右,问道:“王后,贵国的太子呢?”
王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极为高兴,立刻答道:“妾身知道殿下要来,特意派人去请太子。哪知太子称自己有病,不能出城远迎殿下。”
“既然太子不来迎接孤,那孤便进城去见他。”云铮哼了一声,显得极不满意。其实太子来不来迎接,对云铮而言并不重要。但这次他来佳国,本就是要帮助小王子甘芷登上王位,必然要与太子甘嵘起冲突,所以先就借这个机会表现出来。而且也可以向王后表明立场,我云铮是来帮你们的。
王后果然大喜,道:“妾身已在宫中为殿下备好酒宴接风,恭迎殿下大驾光临。”
“王后客气了,请吧。”云铮举手示意,让王后的凤撵先行。王后却笑道:“殿下远来是客,还是殿下先请。”
云铮呵呵一笑,便欲打马先走。却听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皇子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白,还望殿下赐教。”接着便从佳国百官队伍中,颤巍巍地走出一位老人,须发尽白,老态龙钟,走路都是靠着身边的侍从搀扶。
云铮见他年纪很大,想来该是佳国元老级的重臣,也不敢过分失礼,点头道:“请问老大人是……”
王后在旁边接口答道:“殿下,商太师是我佳国三朝元老,也是太子的启蒙恩师,与太子私交极为密切。”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明显是想告诉云铮,这商老太师是太子那边的人。
老太师商鸿立刻正色道:“王后此言差矣。老臣受佳国三朝厚恩,当努力图报。与太子之间,只有君臣之谊,绝无私交之说。”
王后哼了一声,道:“没有私交?那为何逢年过节,太子总要到贵府拜访,怎么不见他去别的大臣府上?”
“师道尊严。”商鸿显得极为欣慰,道:“太子尊师重道,以师事老臣。老臣却不敢妄自称大,仍恪守臣礼。君臣纲常绝不敢乱,也绝对没有王后所说的私交。”说完这句话,便又转对云铮道:“皇子殿下,外臣听说南岭关守将王郴,为殿下所杀,敢请殿下明示,王将军所犯何罪?”
“老太师。”于焘见云铮脸色微沉,急忙道:“王将军乃系自杀,与殿下无关。何况他违抗王后旨意,原本就该论罪处置。”
“相国大人。”商鸿又淡淡地道:“那老朽再多问一句,王将军是违抗了王后的什么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