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掐指一算见三日时间已过,她要去朱氏那里讨说法,官中的钱必须还回去,那是大家的钱,不能想干嘛就干嘛。潘氏去朱氏屋里找人,底下的小丫头们对她说大太太去四少奶奶屋里了,潘氏冷哼了一句,对跟随她一起来的流苏道:
“如今大房二房好的穿一条裤子,特别是新进门的那个主,大太太简直把她当女儿看,当年丽珍、丽珠两姐妹在家的时候大太太也不过对她们这么好,丽珍、丽珠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流苏沉默不语,自从上次芷青被潘氏打了之后,冰玉、朦胧等人对她懒懒的,一些冷嘲热讽也不断传入流苏耳中,流苏觉得委屈,主子想打谁她哪有资格管,因此最近流苏跟冰玉她们隔阂了,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大家碰在一起总是说笑不停。
潘氏听小丫头们说朱氏在四少奶奶屋里,带着流苏朝婧姝院里走去。
朱氏喜欢婧姝恬静温和的性子,婧姝敬重朱氏光明磊落的为人,两个人都把彼此视为知己。
婧姝对朱氏说告密的人不会是小柔,她怀疑是底下的小丫头中有人做了三房那边的奸细,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潘氏来了。
“三娘,快请屋里坐。”婧姝起身让座,潘氏虎着脸进来,见了朱氏连声招呼也不打,朱氏就当没有看见她。芷青见了潘氏转身走了出去,经过流苏身边,流苏轻声问她:
“姐姐最近可好些了,我听说你的脸肿了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
芷青对流苏没有成见,也不怪她没来探望自己,她对流苏笑道:
“我已经好了,多谢妹妹关心。”
“姐姐,我——”流苏眼中含泪看向芷青,对芷青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尽。
冰玉见芷青流苏互相安慰,也觉宽慰,她给潘氏上茶:
“三太太请喝茶。”
潘氏早就发现芷青和流苏在回廊上窃窃私语,见冰玉给她上茶,就说:
“这些丫头里面我瞧着,觉得还是你最懂事,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是主子身边的红人就眼睛长在额头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没脸的东西,花几两银子把你买回来,别说打,就算要你的命也使得。”
芷青知道潘氏在说她,哭着跑远了,急得流苏追她也不是,不追她也不是,追她恐被潘氏责骂,不追又恐芷青躲起来哭个不停。
婧姝朝朱氏看去,见朱氏仍旧一脸平静,没有因为潘氏侮辱了她的丫头而不快,婧姝心想,大娘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要经过多少磨练才可以练就。
潘氏见朱氏不做声,越发上脸,“砰”一下放下茶盏,茶杯里的水泼出大半,潘氏冲朱氏没好气道:
“三日期限已过,官中的银子如何处置?若不还回去,就报官抓人,纵使姓杨的那小子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抓回来,冤有头债有主,没的让无辜的人替他受过。”
婧姝想,这就是她今日的来意,说给大娘三天时间还钱真的只给了她三天时间,不过看大娘的样子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知大娘有什么办法对付她?
朱氏起身离座,连看都不看潘氏,对婧姝笑道:
“我走了,改日再来跟你唠嗑。”
婧姝起身相送:
“大娘慢走。”
潘氏见朱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当她不存在似的,急得差点跳起来,蹦到已经走到门口的朱氏跟前,指着朱氏的鼻尖问她:
“报官还是告诉老爷?若两样都不要,就乖乖的把官中的银子还回去。”
朱氏冷笑着看向潘氏,说:
“你是在威胁我吗?”
潘氏傲慢道:
“你想做好人,我就偏不让你做,有本事拿自己的钱替人消灾,为什么要动用官中的钱,官中的钱就是大家的钱,说穿了你不过见花献佛,好人你做,坏人别人做,这就是你最大的本事。”
朱氏觑着潘氏,一脸冷然,婧姝发现朱氏对潘氏鄙夷到了极点,似乎连跟她说话都觉得是在侮辱自己。
潘氏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气焰不再像刚才那样嚣张,翕动了一下嘴唇,高声道:
“怎么样,报官还是告诉老爷?”
朱氏慢悠悠的说:
“你若想报官最好想想清楚后果,老爷这个人最爱面子,如果家丑外扬看到时候老爷会拿谁作筏。你若想告诉老爷,也最好想想清楚,万一老爷受不了刺激一口气上不来,这个责任就有你来承担,跟别人无关。”
潘氏来了气,愤愤然地道:
“你狠,有你的,我们家星达只不过犯了一点点错,你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理想和抱负全都没了,整天只知道遛鸟,把全部的寄托都放在那几只雀儿上,那姓杨的小子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要这么维护他,他一不是你的女婿,二不是束家的子孙,连个屁都不是!我要报官你不让我报官,我要告诉老爷你又不让我告诉老爷,好,如果我两样都不做,你重新启用我们家星达,让他还是在铺子里帮忙,如此杨飞的事就一笔勾销。”
朱氏冷笑着说:
“原来你是来跟我谈条件的,我若不答应你,你是不是要报官和告诉老爷?”
潘氏冷道:
“那是当然。”
朱氏看着她点了点头,道: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潘氏一脸狐疑看向朱氏,朱氏冷笑了笑,说:
“你说芷青她们是花几两银子买回来的,这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婧姝看看朱氏,又看看潘氏,前者一脸冷然,后者神色讪然,婧姝疑窦重生,大娘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奇怪的是,被朱氏这么问了之后,潘氏一脸尴尬,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朱氏冷哼一句,沉声对潘氏道:
“安守你的本分吧,在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当我是假的吗,活了这把岁数连个长幼尊卑都不分,你还好意思做人母亲?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安生了几个月恐怕又有事主寻来了。你若是个好的,为什么在这屋里几十年都出不了头,你总是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干嘛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哪个为娘的像你这样,落井下石,引风吹火,行出来的事真真叫人寒心。”
潘氏被朱氏一顿数落,低着头不出声,婧姝就觉得奇怪了,照潘氏蛮横的性子怎么会被朱氏训斥而不吭声?到了最后,只见潘强忍眼泪,怅然道:
“你出自书香门第,自然比别人高贵,哼,我算是看穿了,人都是欺小的,若我是侯门之女你还会这样对我?恐怕给你十个脑袋你都不敢。”
朱氏高傲地看向潘氏,冷道:
“你知道自个的身份就好,以后可懂怎么做人了?若还不清楚的话,府上的家规可不是摆设。”
婧姝见潘氏气得脸都发绿了,带着流苏灰溜溜走了。朱氏见婧姝一脸愕然,笑着对她说:
“没事了,你进屋待着,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她是个银样镴枪头,怕她做什,在这个家我才是主人。”
婧姝朝朱氏感激的点了点头,笑道:
“大娘又替我们二房平息了事端,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朱氏笑着摇了摇手,道:
“若四少奶奶感念我,就把谢字放在心里,这样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婧姝笑道:
“我记住了。”
朱氏对付潘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婧姝发现潘氏似乎有什么把柄在朱氏手中。冰玉见婧姝神色黯然,笑道:
“四少奶奶为何唉声叹气?”
婧姝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感慨而已,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三娘每次兴兴头头的来,又垂头丧气的走。”
冰玉转过头,看着婧姝,笑道:
“四少奶奶是说大太太厉害吗?若这家里没有大太太撑着,早就鸡犬不宁了,还好有大太太这个顶梁柱,老爷如今年纪大了,不大管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有大太太张罗,无论铺子里还是家里大太太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也就难怪人们敬重她老人家。三太太一向都有点着三不着两,她想趁这个机会让大太太重新启用二爷,大太太怎么会被她夹持,真是个没眼色的。”
婧姝问冰玉:
“听说二爷曾经贪墨过家里的钱?”
冰玉笑道:
“四少奶奶你想如果只是贪墨家里的钱老爷会下狠心把二爷打入冷宫吗?”
婧姝觉得冰玉话里有话,讶然道:
“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冰玉说:
“不是奴婢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二爷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不知道的人只当四爷风流,其实四爷做事最有分寸,他不过自由散漫了些而已,奴婢从小服侍四爷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婧姝发现冰玉总在她面前替星遥说好话,她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就在这个时候星遥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绵绵。绵绵一进来就在婧姝面前告星遥的状:
“姑娘你看他还像一个做爷的人吗,居然抢我的东西。”
婧姝笑着看了看星遥,问绵绵:
“他抢你什么了,我替你报仇?”
绵绵撅着嘴,道:
“我的荷包被他抢走了。”
婧姝朝星遥摊开手心,问他要绵绵的荷包,星遥笑嘻嘻的把荷包交到婧姝手上,道:
“还给你,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见上面绣着好精致的花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想拿在手上看看,这丫头居然说我抢她的东西,她这是仗着你疼她对你撒娇来着。”
婧姝把荷包还给绵绵,绵绵朝星遥扬了扬手上的荷包,以示她胜利了,星遥朝绵绵笑了笑,转身对婧姝说:
“晚饭你自个去娘屋里吃吧,老宋要去西安,满次说要为他践行。”
婧姝默默点着头,心想,你的应酬可真多,一会儿要为朋友践行,一会儿要为朋友庆生,一会儿又是朋友请客,看来你的心还是在外面。
冰玉担心四爷又犯老毛病,四少奶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会不舒服,隔三差五就赴朋友的宴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碰到谁都会胡思乱想。只见冰玉对星遥说:
“四爷往后少跟那些花天酒地的朋友交往,跟他们出去无非就是喝酒,酒喝多了伤身,四爷可明白其中的道理?”冰玉希望星遥能照顾到婧姝的感受。
可星遥没有理会冰玉,让婧姝给他换了衣服就出去了。冰玉埋怨道:
“成天只知道喝酒,这样有意思吗?”
婧姝没有言语,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婧姝发现自己和星遥虽然有很多共同的喜好,但在性子方面两个人却是截然相反,她好静,星遥喜欢热闹,她清心寡欲,星遥则——。婧姝不敢欺骗自己,一天中有很多时间她都在发呆,或者想另外一个人,他就是星远。
槐花山庄灯火通明,食客们正在酒酣耳热之际,楼内喧嚣盈耳,星遥和几个朋友坐在二楼,只见董胡子问边上的满次多嘎:
“我说老满,你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请我们喝酒?”
满次笑了笑,说: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酒楼,才刚开了不到一个月,带你们来一方面让大家伙聚聚顺便给老宋践行,另一方面也替我的朋友撑撑台面。”
星遥点着头说:
“老满做事就是精到,想的也仔细,不像我粗枝大叶。”
宋恂正好坐在星遥对面,见他这么说,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这里到底谁做事精到?”
“他。”星遥指着满次说。
宋恂摇着头道:
“非也非也,最精到之人是你。”
“我?”星遥笑了笑,摇首道:
“我一个粗人,什么时候精到了。”
宋恂呵呵一笑,对另外两个朋友说:
“你们还记得他的娘子是怎么得来的?若不是有那样周密的计划事情进展的能这么顺利吗?”
此时坐在隔壁桌的一个人微微别过头,朝星遥张望了一眼,此人从身形上看略显消瘦,不过衣着体面,举手投足间端的是世家子的风范,看来此人非富即贵,只是不知为何会来此买醉,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五六个空酒罐。他洗耳倾听隔壁桌星遥等人的对话。
“我们假扮蒙古人在赌桌上骗姚大图,不知那姚大图回去之后是怎么对爹娘说的,用自个的妹子做交易,他老子难道没有打他?老束,你一直黄婆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