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一声苦笑,她坐在床上,双手环住了双膝,目光凝视窗外一轮高挂的明月。
如果现在窗外的月亮和1q84年的一样,变成一大一小两个,那也许这些奇怪的事情也就变得不再复杂。说到底,将一切都推给诡异的年月就可以了,但毕竟那不过是村上春树的故事罢了。
“他是我的弟弟。”她的话似乎只是从鼻子里偷偷漏出来的气息,轻微且连她自己都不愿听清。
“什么?你的……弟弟?”上一秒,我还在心里暗自揣测着一个莫须有的文川前男友,然而猛然间我得到的答案与我揣测的竟然大相径庭,“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陆一鸣,你胡说什么?!”
“我,我,我……他刚才压在你身上,你,你……你们在调……”
“调,调你妹!你是没吃药还是药吃多了!”文川脾气一爆发,我才感觉到“文川的本尊”附身了。
“好好好,就算不是你前男友……可是,我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就连……”
“因为这件事情只要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文川清了清鼻子,马上又恢复到一副怨妇的表情——她绝对是个演技派(此句为本人内心独白)。
她露出一个苦恼的微笑:“我也从未想到,第一个看到我这样的人,竟然是你陆一鸣。”
“是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成为第一个!”(当然这句话也是我的内心独白,眼前这个女人时而哀怨时而霸气,实在难以捉摸她的脾气,在情况还不明朗前,还是少说话)。果然,我啥都不说,她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呵呵,其实谁是第一个知道并不重要……”
“……文川,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妹子,但是有些事情有必要的话,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用鼓励与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并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已经习惯了……”
“看着我!”我紧紧地抓住文川的双肩,以一种不能质疑的眼神望着她,其实此刻的内心还是有点虚的。
文川被我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文川,都什么时候了!”我鼓起了勇气,“没错你很酷,就算我们都是你手里的棋子,就算你差点被沟绝人割了喉咙,就算你在我面前掉眼泪,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可以选择性忘记的是吗?你可以在痛过,哭过之后继续潇洒地昂首挺胸!
“一鸣!”
“你听我说!没错,这样做确实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很酷,可是你心里的结会因此而解开吗?那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事情,就会自动消失了吗?你说你习惯了不说,但是你会忘记吗?不会!什么都不会!它依然会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会生根,会发芽,会撑破你的整幅躯壳!”
“一鸣!”
“你听我说!文川,你所做的一切只能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对,只是看上去!世界上最愚蠢的是就是那些自欺欺人的人!就算你能骗尽天下所有人,你能骗得了自己吗!你怎么看我,甚至怎么利用我,这都无所谓!我只是怕哪天你被自己压垮了,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此时我的脑子里就如同火山喷发似的,把那些压抑在心里对文川的担心,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我依然是你的朋友,对吗?”我放开了她的肩膀,但是紧紧握住了文川的手。
文川微微张着嘴,当她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颤抖,她被我说动了,正因为那句“朋友”,随后我在文川逐渐泛红的眼眶里得到了证实。
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至少眼前文川所给出的反应,我看到了我期盼的肯定的答案,我的长篇大论并不是对牛弹琴。
文川强大的心理建设,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湿润的眼眶收干。她将右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随后“啪”的一声拍在我的脸上,“流氓!”——这一记耳光显然并不疼,这才是她应有的状态,文川回来了。
“一鸣,对你来说,怎样的感情是在你心里放在第一位的?”
我有些木然,我永远跟不上文川跳跃性的思路:“感情?额……”
“我的意思是,亲情、友情、爱情种种,你更珍视哪一种?”
“全部!”这个答案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全部?”
“是的!全部!”
“你可真贪心,但是人不可能做到不偏心,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心头好,不是吗?”
“只要是我在乎的人,我都会用尽全力去珍视,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并不需要排序。”
“那金珠呢?他失踪之后,你一天想过他几次?”
此话一出,我的眼睛立刻暗淡下去,瞳孔的虹膜上金珠与我相伴的全部时光在一瞬间闪过。
文川接着问道:“怎么样?你忘了,对吗?”
“不!我不会忘,永远不会。我想他上午两百次,下午两百次,晚上两百次!”此时我无法控制地哽咽着,那个只顾着自己逞英雄的胖子……混蛋!
“嗯,我相信,你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朋友,因为你单纯,你不会去设计别人,你对谁都是掏心掏肺,无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喜欢你。即便你有时候会使坏,嘴巴欠,可你的小心思只不过停留在小孩之间恶作剧的那个阶段。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文川无奈地笑了笑。
我又想起在龙王山听信老鬼的话,闭上眼睛之后,被他们俩弄成活人引子,我这是单纯吗?貌似我只是二……
“文川,你说这话做什么,听得我怪怪的。”
“看过希区柯克的电影吗?”文川的跳跃性思维已经锤炼得炉火纯青。
“额……看过,看过!他是著名的悬念大师,《维也纳的华尔兹》、《房客》……”我努力追上她的节奏。
文川举起手示意我停下,我这才意识到,我说的电影名称并不是重点,我再一次受挫。
“如今,要从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抽身,显然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错!”
“我们都已经把脚跨进泥潭。不过不同的是,你就如同希区柯克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其中;而我,明知道你这是趟浑水,却还是把自己给卷进去。自从我把你们从飞英塔底下就出来,我就已经成为这个事件中的一个齿轮,我也意识到我已经逃不掉了。”说完,文川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把眼神转向窗外,故作沉思状,其实是在消化文川那段话的意思。
片刻后,我把头别了过来:“可你说过,你来帮我,是为了弄清楚你们家族的秘密。”
文川并没有搭话,而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咳咳……这是我瞎猜哈,我觉得让你崩溃的事情,应该就是你的弟弟,而他就是你们家族的秘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并不是这样!我弟弟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从小到大,我们几个一直在一起,不过也仅限于学校里,校外活动我是一律不参加的,所以你并不知道我生活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确实,以前我们和文川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放学,她就会被接走,而我们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时间一久,我们也就习惯了她的缺席。
文川继续道:“我和你一样,没有父母,你有你的爷爷,而我有我的奶奶。”
“奶奶?”文川没有爹妈,倒是有个奶奶?爷爷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并且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
“嗯,不过,奶奶把我养大,对我也不错,但是我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啊?!你是说……”我有些懵。
“我是个孤儿。”文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这消息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消化,文川他们家家大业大,从金融投资到房地产,涉足的领域极为广泛,据我所知现在文家所有产业的所有权,已经全部由文川所有,而她却不是文家的嫡系血脉。
文川低着头,并没有意识到我此时的震惊。她继续说道:“在被奶奶收养之前,我还有个弟弟,也就是那个胸前有个野字的沟绝人。”
我让自己的神情尽可能得看上去自然一些,问道:“文家的少爷?沟绝人?抱歉,我很难把这两类云泥之别的人联系起来……你能确定那个沟绝人就是你弟弟?”
文川攥紧了拳头,“我弟弟叫小野,正如他胸前的印记。自打我记事起,我和小野就住在孤儿院,那是个阴暗的地方。为了在那种地方生存,连小孩都会变得很有心机,他们会争相在领养人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简直就和宠物收容所里等待被领养的猫狗没有区别。但是一转头,这些孩子会相互斗殴,会用尽方法排挤不喜欢的人,甚至是杀掉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
“什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