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冷得打颤。半个小时之前,医生告诉他该着手准备后事了,为他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弟弟顾小南。
顾小南自幼体弱,一年前突然病倒,医生只说这孩子身体虚弱,需要调理,却迟迟无法确诊到底是什么病。就这么拖了一年,眼看顾小南已经不行了,顾易该试的方法都试过,现在已经绝望了。
他在走廊里待了足足半个钟头,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顾小南已经昏迷了一整天,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醒了。他见顾易进门,十分吃力的朝对方伸出了苍白瘦弱的手,顾易一把握住,勉强扯出一个笑意。
“哥哥,我想回家,不想待在医院里了。”顾小南吃力的道。
顾易犹豫了一会儿,随即便点了点头。顾小南很久之前就念叨着想回家,自己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一直没能答应,如今若是再不答应,恐怕顾小南就真的要带着遗憾走了。
一刻钟之后,顾易背着顾小南下楼,将顾小南小心翼翼的放到车里,确认对方不会中途从座位上滚下来,他才轻轻关了车门。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中一抹红影闪过,继而激起了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顾易迅速扭过头,周围除了安静停在车位上的车子,什么都没有。
顾易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或者是受了刺激。然而当他伸手去开驾驶室的车门时,却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身影。
顾易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双泛着冷意的手掐住了喉咙。
“这么小心,想必车里那个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红影伏在顾易耳边,用阴冷的语气道。
顾易被掐着喉咙,已经快要窒息了,自然是无法回答,只能用一双手徒劳无功的试图扒开红影的手,可那手力度极大,竟丝毫不为所动。
“可惜他已经快死了。”红影说罢松开了掐着顾易的手,看似随意的扭头看了车里一眼。
“你是谁?你想干嘛?”顾易沙哑着声音,一脸的恐惧和戒备。眼前这个家伙力量惊人,来去无踪,根本不像是个普通人类。
红影冷笑了一声,藏在斗篷下的脸露出一抹笑意,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可以让车里这个孩子活的更久一些就足够了。”
顾易闻言面色一变,难以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现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信还是不信?”红影道。
顾易仅仅只犹豫了不到几秒钟,便脱口而出道:“我信。”
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以来顾易都经历了什么,他为了顾小南,几乎找遍了所有的治疗方法,中医、西医甚至带着迷信色彩的民间邪教他都参加过,只要有希望,他什么都愿意相信。
“先带他回家吧,我会去找你。”红影说罢便闪身离开,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顾易的眼前。
一路上顾易都忐忑不安,作为一个专写灵异题材的小编剧,他能意识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红影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顾小南的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鬼神之外,他再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了。
只要此人能救顾小南,是鬼是神他都不在乎了。
到家之后,顾易背着顾小南上楼,一进门便望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红影,正是停车里那个说能救顾小南的人。
红色的斗篷遮住了那人的脸,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顾易强装镇定的把顾小南放到卧室,然后走向客厅那个红影。
“想救你弟弟非常简单,我可以每月为他续命两次,保证他不会死。而相应的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作为交换。”红影道。
“好!”顾易开口道。
红影似乎有些讶异,没想到顾易竟然连代价是什么都不问,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自然不知道,对于顾易而言,弟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此人要摘了顾易的器官拿去卖,只要能救顾小南,顾易也不会反对的。
“痛快!”红影言罢一跃而起,闪身到顾易身后,捏住顾易的脖颈迫使他扬起头,然后俯身便含住了顾易的脖颈。
那一瞬间顾易的第一反应是此人难道是吸血鬼,要吸食自己的血液?可随后想象中被咬破血管的痛感并没有出现,反倒被对方含住的地方似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出,被对方悉数吞没。
几分钟后,红影放开顾易,颇为满足的舒了一口气。顾易下意识抹了一下脖颈,并没有伤口,也不太疼,只是觉得稍稍有些头晕。
红影走到顾小南的床前,伸手在顾小南的心口点了一下,顾易仿佛看见几缕红色的气息钻入了顾小南胸口,片刻后顾小南的手突然一动,红影便骤然消失不见了。
“小南?”顾易试着叫了顾小南一声,对方微微翻了个身,并没有醒。顾易心中一喜,他能感觉到顾小南的呼吸不再像先前那般微弱了,那个红影的法子真的起了作用。
顾易走到客厅,红影依旧等在那里,递给他一个小巧的方木盒道:“如果想找我,就在上头滴血,我能感应到。”
顾易将木盒打开,见里头是一个玉片,玉片之上泛着隐隐的血气。红影闪身消失,临走前一脸笑意的看了顾易一眼。
人类当真是最容易利用的东西,因为有七情六欲,所以会舍不得,会害怕。只要是拿捏到了他们的弱点,就算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在他不是人类,他是灵魔,所以他没有弱点,要说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还不够强大,所以只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他就会无所惧。
三月个月后,冬季渐深。
顾小南的病未见好转,却也没有继续恶化,对于顾易来说,只要弟弟活着他就已经满足了。
凌晨将至,街上寂静而空旷,顾易走到路灯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胃部的痉挛有些剧烈,这是长期的饮食不规律的后遗症,他必须耐心等着这波剧烈的疼痛缓过去。
长街尽头的昏暗中,一个穿着火红斗篷的身影急速奔驰着,一丈之外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紧追不舍。前头的红影突然脚步一顿,不知何时小腿被一支急速射来的黑羽箭射中了,他不敢大意,忙敛了心神在身后之人袭来之时俯身避过,继而在红色的斗篷之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径直抓向袭击之人的面门。
那人竟然不打算避开这一下,反倒递步向前一手探向红影的腰侧。红影躲在斗篷之下的脸明显一愣,随后骤然露出一个狠戾的表情,那只苍白的手直接划过那人的面颊,在上头留下了几道血红的印痕。
不过红影这一击得手,对方也没闲着,那只探向红影腰间的手灵活的解了个扣,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从红影腰间取了下来,继而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胸口——他胸口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洞,那黑色的布袋顷刻间便没入其中,无迹可寻了。
那红影便是灵魔——灵界的入魔者,也是和顾易做交易之人。
人类为形所困,灵与魂皆备,却毫无超然之力,且生死之间转圜之地甚微。可脱离了身体之后,人类的灵与魂都将失去心智,无法继续存活。
不过在人类之外,灵类与魂类却各成一界,是为灵界和魂界。两者既不为形所困,又可在有形与无形之间任意转换,且可驱使灵力与魂力周旋于人类之间。
三界原是互不相扰,可灵界的成魔者却不甘沉寂,于是渐渐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平静,人类被灵魔侵扰却不自知,而魂界则试图出手阻止灵魔的肆意妄为,恢复三界的平衡。
纪无忧便是魂界的魂者,追踪灵魔已久,却一直未能将其除之。
“纪无忧,你还真是不惜命。”灵魔斗篷下苍白的脸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即瞥了一眼纪无忧的胸口,“就为了这么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魂魄,竟然不惜被我抓破了面皮,你就不怕我再使几分力气,直接戳瞎了你的眼睛?”
“你要是舍得,我就算瞎了也没什么。”纪无忧棱角分明的脸上几道血痕清晰可见,可他眉目清朗舒闲,竟丝毫没有染上戾气,反倒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说不尽的风流之意。
灵魔显然对纪无忧随时随地耍流氓的脾性很是了解,不屑的冷哼一声,提掌又向纪无忧袭来。纪无忧显然有些轻敌,一个闪避不及便被灵魔一脚踹在了心口。
“数月不见,你灵力见长啊。”纪无忧目光难掩惊讶。
“为了早点弄死你,我自然不敢懈怠。”灵魔目光中杀机骤现,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打算给对方,袖中骤然聚起一柄血红的尖刀,对着纪无忧便刺了过来。
纪无忧看见那柄破风而来的血红刀光,目光一滞,表情中的舒闲之意终于有了裂缝,颇为狼狈的翻身避过这一击,但腰侧还是被重重的划了一刀。
路灯在寒风中突然闪烁了一下,将灭未灭,原本就昏暗的灯光比先前更吝啬了几分。顾易觉得后脖颈子有些发凉,骤然回头看向那股寒风的来处,躲在无框眼镜下的目光不由一滞,清俊的眉头不自觉锁紧了几分。
几丈之外,纪无忧一手捂着腰侧的伤口,目光和顾易对了个正着。若非他提前设了禁制,笃定对方这个人类不可能看到他和灵魔的对战,他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看到他了。那双隔着透明镜片的眼睛,带着几分莫名的警惕和审视,如同受了惊吓的飞鸟,仿佛随时准备好了振翅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