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成熟的人,他愿意为某个理由轰轰裂裂地死去。而一个成熟的人,他愿意为某种理由谦卑地活下去】
按着与胡杨的约定,第二天,陈哲早早就去了公司,可胡杨没在办公室,他就去了胡杨的寝室。
寝室的门半开着,陈哲看到韩雨正在给胡杨梳头,而且,韩雨还不住地用手抚摸着胡杨的面颊。看见陈哲进来了,胡杨就不好意思地说:
“昨天睡的太晚了,早上起来一看,睡过头了。表妹看我着急,就帮我梳梳头,有点像小孩!让你见笑了!”
“没有,挺温馨的,看看你俩住一寝可真好,有个照应,也不寂寞。”陈哲笑着迎合着。
胡杨的脸刷地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你把我看成了小丫头了,都多大岁数了,还需要做伴的。”
“咱俩必须住一起,不然我不放心!”韩雨不阴不阳地说。
陈哲一听她的话就烦,看看墙角的双人床就不顺眼,就对胡杨说:
“咱们走吧!”
胡杨手拿起手包的那一刻,陈哲从韩雨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异样,那是一种不舍和醋意。
陈哲上了车就想:
一个挺丑的女人还有温柔的一面,他真想逗逗胡杨,你和你表妹是不是“lesbian(同性恋)”,但他没说出口,怕胡杨生气,就憋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啥?”胡杨好奇地问。
“笑你表妹,对你还恋恋不舍地。”陈哲换了个角度说。
“表妹十六岁就没有了母亲,就一直在我家长大,和我特亲!”胡杨捋了捋头发说。
去省城的路很长,车在高速上行驶稳稳地,所以,不一会,胡杨就睡着了。
陈哲看着睡觉的胡杨感觉倒比不睡觉的胡杨美。那是一种朦胧的美,特别是那似笑非笑的双唇,没有涂唇膏,自然而柔和,在藕荷色短袖的陪衬下,像一朵睡莲似地。
车进入市区,开始颠簸了,胡杨就醒了,问陈哲:
“到哪了?”
“你真省事,你都睡三来小时了,昨晚你们干嘛了?都到市区了!”陈哲嘲笑地说。
“说女人的秘密,你想听啊?我给你学学?”胡杨歪着头,赋有挑战地说。
“我……我洗耳恭听!”陈哲不温不火地说。
“切!男人坏,三十往外!”胡杨也不客气地说回了陈哲一句。
“停!停车!靠边停一下!”胡杨看着车窗外急切地喊。
“怎么了?”陈哲边把车靠向路边问。
“我好想看见了钱成山,就那个要饭的!”胡杨一脸焦急的样子,从她的神态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当初她是多么地爱钱成山。
陈哲和胡杨下了车,向后面慢慢走去,胡杨躲在陈哲身后,就像做贼似地。
“想见他,又这么怕,你图个啥?”陈哲回手扯了她一把,她耸了陈哲一下说:
“陈哲,一会要是真是他,你可别吱声!”
“别逗了!我都不认识他,我吱什么声!”陈哲边走边说。
陈哲来到那个乞丐附近,只见他三十多岁,面黄肌瘦但脸却洗的很干净。左腿只有一个空空的裤筒,傍边放着一副拐杖。坐在一个小垫子上,面前放着一个装鞋子的纸盒,不停地给过往的行人敬礼,嘴里还不停地说:
“说老板、喊干部,您对我瘸腿多照顾。我的腿瘸没有用,地里农活干不动。太太给我施舍钱,幸福安康万万年”
陈哲想回头问胡杨:
“这个人是钱成山吗?”
可陈哲一回头,发现胡杨捂着脸向回跑去。这时,陈哲明白了,这个乞丐真的是钱成山。他返回身去追胡杨,胡杨已经跑到车跟前了。陈哲回到车里,见胡杨满眼泪水,她非常难过地说:
“真的是钱成山,真的是他!当初如果我拉他一把,阻止他,负责地不让他干这行。也许,他就不会变成这样,更不能丢了一条腿!
他人真的不坏,看在我们毕业在同一个母校的份上,也看在我的脸面上,你去给他一千块钱,再请他吃顿饭。这也许是我应该做的,也算我们没白认识一回,行吗?”
说真的,陈哲看不起胡杨的过去,看不起她和两个男人同居。但看她今天对钱成山的态度,那么愧疚心疼,陈哲的心也阵阵疼痛。感觉胡杨这人真的不坏,也很善良,其实,当今的社会做人难,做个好人就更难了。
“好了!好了!激动什么,我去还不行吗?但咱们还要谈生意呐?”陈哲推开胡杨的手。
“没事,我打电话给张波,咱们晚上谈,劳驾你了!”胡杨感激地说。
陈哲刚要下车,胡杨一把拽住他说:
“这是两千元钱,你给他一千,剩下的吃饭!”
“我这有!”陈哲没有接递过来的钱。
“一码是一码!我不能让你替我偿还前世的情债。”
她这么一说,陈哲一想,也是。自己总不能为他们的‘破事’买单吧,也有些晦气。于是,就伸手接过了钱。
其实陈哲不差这点钱,就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心里骂自己,“妈的!我不会是吃醋了吧?!”
“等等!你请他吃饭时,他喜欢吃溜肥肠、苦瓜炒肉、芹菜粉、开边蝉蛹、老黄瓜炒皮、爆炒鸡胗……”胡杨扯着陈哲说。
“你还有完没完了?要不你自己去!”陈哲没好气地说。
胡杨一脸迷茫地看着陈哲,撒开了手。
陈哲边走边想,怎么才能把这钱合情合理地送给他,还真有点难,这么大的数,他能接受吗?
想了想,还是找个理由先吃饭,男人要是喝上酒,那什么事就都不是事了!’
打定主意后,陈哲就走到他身后,用手拍了一下乞丐的肩头,并大声地说:
“表哥,你这丐帮帮主什么时候驾到的?”
钱成山一惊,回过头来,这时陈哲才看清,那是一张英俊的脸,难怪胡杨如此怀旧。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么英俊的脸胡杨都能决绝地离开,说明这个人也挺有“钢”!
“啊,先生,你认错人了!”钱成山一脸羞愧地说。
“没错,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我是陈哲,你表弟。走!我请你去喝酒!”陈哲上前就去拽钱成山。
“先生,我真的不是你表哥,你真是认错人了!”钱成山无奈地说。
“没错!我是陈哲,自从我去z城师范大学上学后,就没再见到过你,十来年,你怎么变年轻了!”陈哲不依不饶地说。
“你…你说你是被z城师范大学毕业的?”钱成山怯懦地说。
“是呀!98届的。”陈哲自豪地说。
“其实,我也是z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我是95届的,校长姓郑,教务主任姓裴,对吗?”钱成山即像考陈哲,又像让他确认自己的身份。
“对呀!校长郑天顺,教务主任裴树刚,同学们都说,这学校没个好——一个在挣(郑)钱,一个在赔(裴)钱,白忙活。”陈哲笑着说。
“对!对对!”钱成山赞同地迎合着。
“原来你还是我的学哥呐!可你这是怎么弄的呀?”陈哲边问边心里暗自高兴,自己的目的就快达到了。
“咳!一言难尽啊!”钱成山凄惨地说。
“走!学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陈哲弯腰去扶钱成山,他也不客气,就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去哪?”他问。
“去那边的小饭店,我请你!”陈哲指了指前边的小饭店。
“行!既然遇见了学弟我们走,我请你!”钱成山仗义地说。
“得了吧!你请我,别人还不骂我是个骗子呀!”陈哲边说边扶着他走向饭店。
他俩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坐下,陈哲让他点菜,他说:
“还是你点吧,你绅士!”
陈哲叫过服务员,点了四个菜:溜肥肠、开边蝉蛹、爆炒鸡胗、老黄瓜炒皮。
钱成山愕然地看着陈哲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陈哲说:
“我表哥就喜欢吃这些,就是碰巧了!”
钱成山疑惑地看着陈哲。
“服务员!来瓶玉泉方瓶!”陈哲对大堂喊了一句。
钱成山一杯白酒下肚后,话就多了。他说:“学弟,我其实也风光过,我也开过公司,开过奥迪,你信吗?”
“我信!”陈哲喝口酒说。
“但我没有把握好,或者说,是我起步就不对。我的第一桶金是跑大酒店,宴席厅说喜歌挣的,三年,我就挣三十万。我就金盆洗手了,我开了一个4s店,可我血迷心窍卖走私车,并参与了走私。后来犯事了,财产全部被没收了,还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我女友的话,我把她气跑了。有句话说得好,人间正路是沧桑啊!”
“那你的女友叫什么?”陈哲好奇地问。
“别问了!我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钱成山摇着头说。
“那你的腿是怎么弄成这样的?”陈哲又给她倒上一杯酒。
钱成山看了看陈哲吃了口菜说:
“我从监狱出来,又重操旧业,本想再挣点钱,做本金,做个小本生意,改邪归正。可世道变了,连说喜歌,要饭的行当都被黑社会垄断了,不让我去大酒店,可我身无分文,我还是去大酒店。我都穷途末路了,我还怕啥?
一天晚上,有二个黑社会混混,领着几个乞丐就把我的腿打断了。然后,把我拖到街口。等被人发现,送到医院,时间太长了,我的左腿就没了!”说着说着钱成山就哭了。
“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我女友的话,不然,我也不会落到这份田地!”钱成山失落地看着窗外说。
“学哥,你别喝了,你喝多了,路上车多,会很危险。”陈哲把酒瓶盖盖上。
“没事,我喝完酒就回家,我在离这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人不死,还要好好地活着。”钱成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学哥,你别再要饭了,我先借给你二千元钱,你先做个小生意吧!”陈哲拿出钱递给钱成山。
“不行!不行!虽然我是你学哥,但咱们也是萍水相逢,我不能要你的钱,我不能再给同学丢脸了!”钱成山又落下了泪。
“学哥,我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三年后你还我,如果生意好,你就给我点银行利息,就算我存在这里行吧?”陈哲真心实意地说。
钱成山用颤抖的手接过钱,嘴张了好几次也没有说出什么。
临走,陈哲结了账,又把桌上的菜打了包,递给了钱成山。
陈哲新潮翻滚,他呆望着钱成山一拐一拐地消失在街口,消失在人海茫茫的都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