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谢君白了然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那兰先生想看什么电影?有特别要求吗?”其他的倒还好,若是非排片期的电影,可能需要包场指定影片放映。
闻言,叶宁微微一愣,旋即扭头看向窝在后座上的黑色身影。昨晚她关注的重点都在他要看电影这件事上,至于要看什么电影,倒是忘记问兰青了。不过影响不大,现在问也是一样。
思及此,叶宁双手凝结法印,将兰青的魂魄自黑猫身体中抽离出来,顺便也替谢君白开启了阴眼。
片刻后,一身青衣的兰青便出现在后座上,而那只黑猫则暂时失去了知觉。
阴魂附身在聚阴之物上,对周围的动静都是有所感应的。因此之前谢君白和叶宁之间的谈话,兰青自然也是一字不落全都听在了耳中。
可现身后的兰青却并未主动提及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着异常沉默的兰青,叶宁眉头轻蹙,似乎从昨夜起,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可他对其中因由只字未提,她一时也难以知晓个中缘由。
想到这里,她适时说道:“抱歉,昨夜是我疏忽了,不知兰青先生是想看哪一类电影?”
听到叶宁的话,兰青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破晓……”几乎就像是为他而写的剧本,他怎能不去看看呢!况且还是那人演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人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如今他的名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破晓?”叶宁微微蹙起眉细细思索,结果均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无奈摊手,“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这部电影。”她平时看的电影也不算少,可如今实在是想不起这叫《破晓》的是哪部,想来应该是比较生僻的一类电影。
“破晓……”谢君白瞥了一眼兰青身上的青色戏服,心下了然,主动为叶宁解惑:“想必是路为声导演的那部《破晓》吧!”
《破晓》是导演路为声早起的作品,改编自知名作家兰笙的同名,讲述的便是京剧伶人叶倾传奇坎坷的一生。眼前这位兰青看上去似乎也是一位伶人,若他所说的是这部剧,那倒也不难理解。
说起这部电影,有件事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那就是圈内的常青树——影帝韩唯,当年竟自荐出演了片中的角色卫章。这在当时的娱乐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当年的路为声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韩唯却是蝉联了两界金榈影帝的影坛巨擘。
听见谢君白的话,叶宁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他涉猎倒也挺广。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谢君白轻轻笑了一下,温声解释道:“这是一部十年前的老电影了。业内口碑不错,但因为是文艺片,又掺杂了一些禁忌因素,受众面比较小,所以知道的人也少。不过这部电影中用到了很多传统京剧元素,而我家老爷子是个戏迷,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影片。早些时候,我闲来无事时曾看过几部。若非如此,我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叶宁听完了然地点点头,旋即目光转向兰青身上,问道:“兰青先生,你说的是这部电影吗?”
兰青微微颔首:“是的,就是这部电影。”他还记得那天夜里游荡在街头时,看见的那幅海报。二十年过去,那人现在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只是不知午夜梦回间,是否还会记起他这个可怜人。恐怕是不会记得吧!毕竟当年走的那样干脆。
叶宁听了兰青的回答,再结合之前谢君白的话,不由得微微拧起了眉头。既然是十年前的老电影,那影院估计早就不排片了。想在电影院看的话,只能去包一个影厅专门指定影片放映了。
想到这里,叶宁从手提包中翻出手机,低着头点开屏幕,准备给蔓青打一个电话。
可还未等她拨通电话,她的手就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包裹住,耳畔传来一道温润低沉的嗓音:“给蔓青打电话?”
叶宁闻言抬起头,对上谢君白深邃的黑眸,对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对啊,怎么了?”
看着她脸上那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谢君白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六儿,别只当我是个摆设好么?”他身为六儿的夫君,自然有责任为她解决一切烦恼。可似乎如今的六儿已然忘记她还有自己这个夫君了。其实他很想告诉她,他心中是希望她像从前一样依赖他的。
叶宁不傻,自然听出了谢君白话里的意思。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世时,她只是一名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天真妇人,所有烦恼谢垣皆会为她解决。可在他们分开的漫长时光中,她学会的是培养自己的能力,而不傻一味地依赖他人。因为她深刻地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无论如何,还是靠自己最好。所以她现在恐怕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依赖他了。
看着谢君白变得有些黯然失落的神情,沉默片刻后,叶宁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那要不你来搞定?”
谢君白闻言,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我说,”兰青坐在后座上,看着前面的两人,语气间满是不满,“还有外人在呢!你们两人要眉目传情,是不是应该看下场合。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他生前爱而不得,如今看着这一对在他面前公然腻歪,原本惆怅的心情,也被这一幕生生搅成了愤懑。
闻言,谢君白视线在兰青身上扫了一眼,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不觉得。”
兰青被他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扭头望向窗外,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处理好场厅后,就早点出发吧!”叶宁主动站出来缓和气氛道。
谢君白闻言,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吩咐了几句,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叶宁也重新施法帮兰青附身到了黑猫身上。
见状,谢君白便发动引擎,启动车子离开“渡人间”,驶向电影院的方向。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市中心一家颇具规模的电影院门口。
谢君白和叶宁来到电影院后,便有经理等在那儿,见他们来了,当即迎了上来。接着便领着两人到了一间影厅。
到了放映厅后,兰青的情绪明显低迷了许多。它趴在叶宁身侧的位置上,睁着一双猫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帷幕。
没过多久,影厅内的灯光便慢慢暗了下去,与此同时,前方超大的屏幕渐渐亮起,电影正式开始放映了。
叶宁没看过这部电影,听着之前谢君白的意思,似乎评价还不错的样子,于是便认真观看起来。
影片开始时,年幼的叶倾被父母狠心遗弃,漂泊无依下被好心的戏班班主收养。班主见他聪明伶俐,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悉心教导他演戏。因着容貌秀丽,外加天生一副好嗓子,叶倾专攻旦角并迅速蹿红,成为当地颇具名气的伶人,深受观众们的喜爱。
影片中段时,戏班班主身患重病,弥留之际,将戏班托付给了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大弟子卫章和小弟子叶倾。此后师兄弟二人便相互扶持,一为生角,一为旦角,共同撑起了整个戏班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两个对感情懵懂的青年竟互生情愫,开始了一场为世俗所不容的禁忌之恋。
影片的最后,两人的畸恋被人捅破,师兄卫章因受不住流言蜚语而选择远走他乡。戏剧日渐没落,戏班子倒了,名伶叶倾也因被人污蔑而身陷囹圄,最后郁郁而终。
看到这里时,叶宁垂下眼眸,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算是如今这个社会,仍旧还有许多人对同性间的恋情报以恶意的歧视和揣测,又何况是电影中设定的那个年代背景下呢!世间自是有情殇,伶人叶倾落得那个结局,似乎也不难想象。
察觉到叶宁的神色间的变化,谢君白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旋即握紧了她的手,给予无声宽慰。
叶宁冲他淡淡一笑,而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窝在一旁椅子中的兰青身上。
此刻,大屏幕上预示着影片结束的光影打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叶宁却清晰地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双碧绿的猫眼中砰然滚落下来。
看到这一幕,叶宁心中微微一怔,随即联系到刚才所看的电影内容,眼中划过一抹深思。这兰青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同为伶人,只是不知他和影片中的叶倾遭遇是否相同。
出了电影院,兰青的情绪依旧不高,他安静地窝在谢君白的臂弯中,闭着双眼,纹丝不动。
“现在先回‘渡人间’吗?”谢君白看着叶宁轻声说。目前他们还需要将怀中这只猫送回去。
叶宁看了一眼兀自沉默的黑猫,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兰青恐怕仍旧没有解开心中的郁结,这样下去,他依旧是无法顺利往生的。只是他若不说,她也不便多加窥探他人私隐之事,一切等他愿意主动提及时再说吧!
“那走吧。”谢君白说着一手抱着猫,一手牵起叶宁的手,向着露天停车场走去。
突然,谢君白怀中的黑猫猛地睁开了双眼,抬起头颅,向着街对面望去,猫眼中一道精芒闪过。随即他迅速起身,身体如猎豹般疾速蹿了出去,很快便出现在街对面的一家私人会馆外。
叶宁和谢君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旋即朝着街对面的那道黑色身影望去。
而在此时,附身在黑猫身上的兰青蹲在花坛中,昂着头盯着二楼临窗而坐的那对男女,尖尖的利爪从肉垫里伸出,双脚在地上刮出了两道深深的印记。
而咖啡厅内的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冉妍轻轻搅动着咖啡勺,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轻轻笑了笑:“我常听圈里人说起过这家会馆,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能一度馆内真容。”
这家会馆坐落在寸金寸土的帝都商业中心,平日出入的不是业界精英便是达官贵胄,在圈内名头极响。只是它实行会员制,若不是会员,便是再有钱也进不来。
而这家店本身也并不差钱,圈内很多明星大腕都是这间会馆内的会员。从前她还只是个十八线女星时,也曾憧憬过来这里,但是真等到这一天,她的心情反而愈发平静了。
今日韩唯邀请她过来时,她还感慨着影帝果然就是影帝,连这里的会员卡都有。但来过后才发觉,原来这里竟是韩唯的产业,那专属的身份卡片,除了会馆主人,别人不可能拥有。看来她之前对韩唯还是低估了。
想到这里,冉妍伸手将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轻轻撩至耳后,眼眸含笑地望向韩唯,笑容极其妩媚:“更让我没想不到的是,这里竟然是韩爷名下的产业,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闻言,韩唯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冉妍的脸庞,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冉小姐若喜欢的话,回头我帮你办张终身会员。”
听他这样说,冉妍垂下眼眸,恰如其分地遮住了眼底的不屑。旋即抬头望向韩唯,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羞涩,隐隐间还带有几分惊喜:“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在迷心梳的影响下,只要她愿意,就难有男人能逃过她的手掌心。若是她继续和韩唯保持接触,假以时日,她只需动动嘴皮,相信韩唯便会将这里的一切拱手送到她的面前。既是这样,那一张区区的终身会员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不会,能有冉小姐这样的客人,是‘唯一’的荣幸。”韩唯说着看了一眼对面艳若桃李的冉妍,眸光微微一动,“而且这次能和冉小姐一起合作演路导的电影,韩某同样深感荣幸。”
“哪里,应该是我深感荣幸才对。”冉妍看了韩唯一眼,故作懊恼娇嗔道,“您都已经斩获那么多此影帝了,而我至今连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呢!”
韩唯在圈中人脉颇广,又身家雄厚。如今瞧着架势,他似乎是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的样子,她不若就顺势而上,借了他这一趟东风。待日后她功成名就,若是不喜欢再抛了便是。
见冉妍满脸懊恼的模样,韩唯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摩挲了一圈,轻笑一声:“机会到了,自然就有了,相信这次路导的《逐光》定能让冉小姐心想事成。”
“那就承韩爷吉言了。”冉妍朝着他嫣然一笑,旋即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对着韩唯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到嘴边微微地啜了一口。其实根本无需他的吉言,影后最终只能是她的。
韩唯同样拿起咖啡杯示意,接着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动作慵懒而不失优雅。
虽然早已步入不惑之年,但韩唯的身形依旧高大俊朗,即便是眼角的细纹也丝毫不损他的魅力,反倒为他平添了一丝成熟稳重的气魄。
看着这样的韩唯,冉妍亦有些微微失神。等回过神后,不由得心中暗忱:影帝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
既然如此,她不若再加把火力。若是有了韩唯一路保驾护航,她的成神之路应该会轻松许多。捷径都摆在面前了,她要是不走岂非傻瓜?
想到这里,冉妍伸手摸了下发梢,状似羞涩地说道:“我的头发有些乱了,韩爷不介意我在此梳理下吧!”
虽然这个要求听上去有些怪异,但却能尽快蛊惑他。而且这里是雅间,除了他们两人也没其他人。那她就不要在意太多枝节末梢了,只有有了迷心梳的影响,韩唯想不爱自己都难。
韩唯闻言,喝咖啡的动作一顿,旋即放下杯子,笑了笑:“冉小姐请随意,观美人梳头,说来也是一种享受。”他还想着要怎样展开话题引到那把梳子上去呢。如今冉妍主动提出来,正合他意。
想到这里,韩唯缓缓靠回椅背,双手交握放在交叠的腿上,同时指腹在不停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
“韩爷真是体贴……”冉妍说着从手提包中取出迷心梳,微微偏过头,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轻轻地梳理起发梢来。
与此同时,在其他人看不见得地方,一股股黑色的雾气从木梳中慢慢飘散出来,渐渐地朝着韩唯的方向聚拢着,意图将他包围。
但奇怪的是那黑气还未接触到韩唯的身体便立即化为虚无,对他丝毫影响也没有。
而这一切,冉妍却一无所知。
看着冉妍怪异的行为,韩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木梳,旋即目光微凛,而后便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汹涌波涛。
果然和路为声说的一样,这把梳子梳背上诡异的铭文和他手中那枚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那么这两件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出自同一个地方。他若是顺着这把梳子,说不定可以找到玉佩的来源。
可是他花钱请了很多私家侦探去查冉妍,除了知道这把梳子是她从南疆带回来的外,其他根本查不到,而这铭文在那边也没有人知晓。
为今之计,只有从冉妍身上下功夫了,在这之前,还是先看看她的态度吧!
等冉妍停下了梳发的动作,韩唯再度瞥了一眼她握在手中的木梳,状似无意地说道:“这梳子看起来真特别。”
冉妍闻言,抬头看着韩唯的眼睛,神情骤变,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疑惑,旋即附和着笑了笑:“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而已。”好好的,他提这个做什么?
而且真是奇怪,眼前的韩唯眼神依旧清明,丝毫没有被蛊惑的模样。可为何他没有受到迷心梳的影响呢?是他看出了什么,还是……
不愿再多想下去,冉妍挥去心中的杂思,迅速将木梳收入包内,不再给别人任何窥探的机会。
见状,韩唯眼中划过一抹深邃幽暗的寒光,转瞬消失不见。
勉强喝完咖啡后,心中愈发不安的冉妍主动请辞:“韩爷,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恐怕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韩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继而笑着说道:“没事,既然冉小姐有要事在身,那么我们改天再聚如何?”
“没问题,那我们改天再聊。”冉妍说完,便拿起手提包匆匆离开了会馆。
等冉妍走后,韩唯在卡座上坐了一会,之后也独自驱车离开了。
见两人相继离去,兰青晶莹剔透的猫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回到了街对面的叶宁身边。
看着脚下黑猫垂头丧气的模样,叶宁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君白见状,也只是直接弯身捞起它,而后携着叶宁一起回到了车子上。然后驱车离开了这里。
而另一边,冉妍很快便回到朗庭花苑的公寓。
此时林茉还在外奔波,屋内只有冉妍一人。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定定地望着手中的紫檀木梳,眼中满是惊疑不解。
不可能的,韩唯怎么可能不受迷心梳的影响呢?若非他身上有什么法器,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