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说话的男子双目猩红,周身黑气缭绕,怨气冲天。
听到这声音,方语蓉倏地转过身,等看清说话之人后,心中一窒,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同时嘴中喃喃说着:“是你……”
当年这个人掐住她的脖子时,那种几近窒息的痛苦她记忆犹新,还有当时他脸上狰狞凶狠的表情也同样历历在目。如今乍然见到,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看到这一幕,叶宁眯了眯眼睛,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终于还是现身了么?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给你下蛊的人是谁?”邢苍野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方语蓉,低哑暗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之意。
“这位先生,还请稍安勿躁。”叶宁走到方语蓉身前,为她挡去无形的压迫力,“大家目的都是找出当年的幕后真凶,我们若是知道什么,到时自然会如实告知。”
说完,她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相互认识一下。我身后这位是方小姐。至于我,你称呼一声‘六姑娘’即可。”
语罢,叶宁将目光投向了被怨气笼罩的男人身上:“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邢苍野。”男人冷漠的声音响起。
“邢苍野?”方语蓉听后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想了半天仍是想不起来。正当她准备放弃时,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邢苍野的手背上。
看着他手背上的那个“笙”字刺青,方语蓉灵光一闪,脑中突然跳出一个人来,不禁脱口而出道:“景笙……你,你是景笙的那个圈外男友?”
许景笙是她带过的女艺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无论演技还是相貌在娱乐圈中皆能拔得头筹。通身充满灵气,在银屏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她原本坚信这个女孩日后会在影坛大放异彩,可结果却往往令人惋惜。在正当红的时候,许景笙不知为何被圈外男友抛弃,最后为情所困,从高楼纵身一跃而下,结束了她短暂而绚丽的一生。
而许景笙那名神秘的圈外男友,正是叫做邢苍野,听说是一名画家。因着对许景笙的赏识,她对邢苍野这个名字也印象深刻,毕竟许景笙是因为和他感情破裂受不住打击才自杀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被种下噬情蛊的人竟然是她和许景笙的前男友,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方语蓉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突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邢苍野的身子一僵,随即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黯然之色,再抬起头时,已然换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因为一直留心关注着邢苍野,所以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虽然细微,叶宁却仍是捕捉到了,甚至是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黯然,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邢苍野一眼,叶宁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想起刚才方语蓉所说的话,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据她了解,方语蓉生前是一名娱乐圈金牌经纪人。那她说的这个“圈外”指的自然就是娱乐圈,而话中那名叫“景笙”的女子想必是一位女星,同时很有可能就是方语蓉曾带过的女星。
一个是金牌经纪人,一个是经纪人手下女艺人的男友,而联系他们的则是那名女星“景笙”。施蛊之人将这两人锁定为噬情蛊的目标,这其中会不会又另有隐情呢?
思及此,叶宁微微眯起眼睛,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不是么?
“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该你们回答我的问题。”邢苍野猩红的双眼冷冷地看着方语蓉,“告诉我,下蛊的人究竟是谁?”他不会放过那个凶手,若不是那个人,当年景笙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邢苍野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捏紧,身上的黑气肆意翻涌,愈发躁动起来,隐隐间竟有一丝成魔之意。
见状,叶宁疾步走到邢苍野跟前,双手迅速凝结法印,将一道灵力打到他身上,以平稳他身上的狂暴之气,同时扬声喝道:“邢先生,冷静点!如今你身上的煞气太重,若不加以控制,恐怕会因念成魔。一旦成魔,你便再没有机会亲手手刃仇人了。”厉鬼尚可超度,但魔物却向来为天道所不容。如果邢苍野成魔,除了将其毁灭,她别无选择。
邢苍野原本对叶宁的话嗤之以鼻,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禁心中一怔。而后连忙按捺住心中强烈的恨意,并借着叶宁的灵力强行压下身上翻涌的黑气。他还没有报仇,所以现在还不能有事。
定了定心神后,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叶宁,泛着红光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审视和警惕,良久,才从嘴中缓缓吐出一句:“我相信你一次。”
闻言,叶宁笑容清浅,对他说道:“我从不说谎。”
邢苍野点点头,随即看向方语蓉,“你现在可以说说那个下蛊之人是谁了。”
听到他的话,方语蓉垂下眼睛,沉默了半晌,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辞后,才将心中猜测缓缓道来:“出事的前一个月,刚巧是我生日。玉书知道我喜欢热闹,所以就在酒店帮我办了一场生日宴。那天有很多明星到场为我庆生,其中不乏一些是我曾经带过的艺人。”
“当天我收到了许多生日礼物,我记得其中就有一串嵌着玉石的铃铛脚链。因为那条脚链造型很别致,我特意戴了两天,后来因为触感太凉被我收了起来。”方语蓉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有些暗哑,“而那条脚链是巫桐送给我的……”她从未想过,巫桐会加害于她,自然也想不到那条脚链最后竟然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巫桐……”叶宁在嘴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渐冷。又是姓巫,就是巧合还是巫族所为?可她从不相信巧合。
记忆中,南疆巫族尚勇,高位者皆由能力强者居之。与此同时,巫族中重男轻女和嫡庶尊卑的观念也同样根深蒂固。若非精通术法之人或是嫡脉之女,巫族女子终身不得离开族地。
以方语蓉的年龄来看,为她庆生的女星至多和她年纪相仿。可三十多岁的巫族女子,除非天赋惊人,否则在蛊术上根本无法做到如此环环相扣。但若是巫桐天赋惊人,如此年轻的巫师,巫族长老又岂会让她混迹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来浪费时间和精力?
或者巫桐是蛊术不精的嫡脉之女?可要是这样,她又如何有能力施展噬情蛊呢?
这时,叶宁脑中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她怎么把巫六给忘了!三年前,巫六和巫桐都身处帝都,巫桐术法不精,不代表巫六亦然。他自称巫六,便表示在族中蛊术排名第六,区区噬情蛊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巫桐请巫六帮忙,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巫六会帮巫桐,想必是因为她嫡脉之女的身份。当年她将南疆巫族嫡脉歼灭殆尽,唯有巫六母亲一人存活下来,以年纪推算,巫桐很有可能是巫六的侄女或外甥女。如此亲近的关系,巫六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求助。
既然巫桐的身份有大致的方向,那她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想到这里,叶宁将目光转向邢苍野和方语蓉,看他们会如何说。
“巫桐是谁?”邢苍野看着方语蓉问道。他生前除了景笙便只醉心于画画,其他的事情很少搭理,所以自然不知道巫桐的身份。
“巫桐是我曾经带过的艺人。五年前,经济公司临时分配了两个新人给我,让我选一个带带。这两名新人一个是许景笙,另一个就是巫桐。初见时巫桐能力不显,而景笙却极具灵气,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景笙,并在她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景笙最终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凭借一部电影中的角色迅速走红。可谁想到后来景笙却……”说到这里,方语蓉望了邢苍野一眼,脸色有些凝重。
叹了口气后,她又接着道,“景笙不在了后,公司高层以我手下没有新人为由,出面让我继续接管巫桐。我当时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迫于上层压力还是应了下来。而巫桐在我手下待了两年后便开始大红大紫,第三年起她就和公司解约,出去自己开工作室单干了。”
记得当初公司那些高层还一个劲地吹捧着巫桐,指望着她当摇钱树,谁知道人家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三年前在生日宴会上看到巫桐时,那通身的气势,她都差点有些认不出来了。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她和巫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何要致她于死地。
想到这里,方语蓉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如果说巫桐恨我的话,那就只能是五年前我选了景笙而没有选她这件事。除了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要这般害我。”
可这件事在她看来实属稀疏平常,若巫桐真的是为了这件事而报复她,那也未免太心胸狭隘了些。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出她和巫桐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罅隙。记得当年她对巫桐并未有过任何言辞上的轻视,而且在景笙去世后,最终还是自己花费精力捧红了她。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对巫桐也算得上是有提携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但也不至于要害她的命吧!巫桐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她呢?方语蓉心中愈发迷惑。
“……巫桐!”邢苍野双目中一片猩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露出彻骨的恨意,“是她害死了景笙……”景笙之前的遭遇和方语蓉如出一辙,既然噬情蛊是巫桐所下,那么害死景笙的凶手非她莫属。
至于杀人动机,若无意外,定是巫桐妒忌景笙人缘比她好,妒忌景笙星途比她顺畅,所以不惜痛下杀手。事实摆在那儿,景笙死后,巫桐便自发归于方语蓉手下,随即大红大紫。她嫌景笙挡了她的路,所以种蛊将景笙害死。
“什么?”方语蓉闻言诧异,而后喃喃自语道,“可景笙明明是跳楼自杀的,因为你执意和她分手,她受不了打击才想不开的……”
听到这话,叶宁挑了挑眉,旋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邢苍野,出声问道:“方小姐说许景笙是为情所困,继而跳楼自杀,那邢先生又为何一口咬定是巫桐害死了许景笙呢?”
邢苍野闻言,沉默良久,半晌之后,才兀自开口:“因为景笙跳楼前也曾遭遇过相同的事情,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她当初也被人种了噬情蛊……”
此话一出,方语蓉在心中思索片刻,旋即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邢苍野:“那么说你当初抛弃景笙,是因为看见她和陌生男子在……”后面的话,方语蓉没有细说。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当年定是邢苍野误会了景笙出轨,继而要和她分手。而景笙被心上人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画面,百口莫辩之下,一时想不开纵身跃下了高楼。
当初她若是没有被人掐晕进而关进金属箱困死,那么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许景笙呢?或许是会的吧……
思及此,方语蓉心中一阵惆怅,当日玉书的母亲是因为那件事深受刺激,继而命丧黄泉。她和玉书之间是如何也回不去了,毕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条曾经鲜活的人命。
“当初是我误会她的,可我再没机会和她说抱歉了……”邢苍野说着低下头,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纵使心脏早已不会跳动,但他却依旧能感受到蚀骨的痛楚。
“方便说下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听完两人对话后,叶宁适时问道。
听到叶宁这句话,邢苍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缓缓道出事发当日的情形。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外面的工作室作画,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上面说景笙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让我回家去看看。我当时直觉是有人恶作剧,但最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便关了画室,驱车回到我和景笙住的小区。”说到这里,邢苍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觉得咽喉干涩得厉害,“可等我回到家中,推开房门一看,发现景笙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赤身**地睡在了一起。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摔门离开了。”
“那后来许小姐对此是怎么说的?”叶宁轻声问。这倒是和方语蓉的经历如出一辙,看来那位巫桐小姐很是喜欢折磨女人啊!不仅虐身还虐心。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邢苍野垂着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天离开家之后,我冲动之下就给景笙发了一条分手短信,接着就回了老家,对她避而不见。期间景笙打了无数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而我通通没有理会。我没想到她会想不开自杀,如果……”
“如果我那天接了景笙的电话,她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自杀了……”可惜这世上已没有如果,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亦如此。邢苍野痛苦地闭了闭眼,惨白的脸上一片死寂。
谁会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那可笑的自卑而已。
他和景笙曾是同一间艺术学院的学生。在学校里,他是同学眼中才华横溢的新锐画家,而景笙则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表演系女神。他们年轻、充满朝气,认为未来有无限可能。那时候,他们是让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可等出了校门,经历一系列现实的冷眼和算计后,他才渐渐明白,在这个处处讲背景和人脉的世界里,画家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他作为一个初涉艺坛的画者,前路不仅道阻且长,而且荆棘满布。
而与他的低迷颓丧不同,景笙的演艺之路却是顺风顺水。签约经纪公司短短一年后,她便成了光芒万丈的大明星,而他却仍是默默无闻的穷画家。
从那以后,周围的闲言碎语愈来愈多,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患得患失。因而他才会在看见那一幕后选择逃避,选择一走了之。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懦夫而已……
想到这里,邢苍野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屋内静谧无声,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透过木屋的缝隙吹进了屋子里,让沉湎在哀恸和悔恨中的邢苍野瞬间清醒,他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景笙死后的第三天,我才知道了她去世的消息,等我从老家赶回帝都时,才得知她已经被火化了。景笙母亲死得早,父亲在她大二那年就重新组建了家庭去了国外定居,对她基本是不闻不问。所以她的骨灰最终还是被我收敛了。而自从我将景笙的骨灰带回家后,家中就总是会飘散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甜腻香气。那股香气闻久了会无端让人很不舒服,后来我发现这股香气是从景笙的骨灰中散发出来的……”
“是婆娑香?”方语蓉出言打断邢苍野的话。
邢苍野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刚听六姑娘说了才知道这是婆娑香的。我当时却是并不知晓的,那时候我只是直觉这香味有异,所以我去找了檀山的木天师,想请他帮我看看。木天师让我留下了骨灰坛,并约好三日后开坛做法。可还未到时间,我就被种了噬情蛊,继而丢了命……”而景笙的骨灰至今还在檀山。
想到这里,邢苍野将目光转向叶宁:“六姑娘,我,我也有一事相求……”
叶宁唇边扬起一抹恬淡的微笑,看着他温和地说道:“邢先生但说无妨。”
邢苍野抿了抿唇:“当年我将景笙的骨灰坛留在了檀山,等我大仇得报,麻烦六姑娘将我的尸身火化,然后再和她葬在一起。”
闻言,叶宁轻轻颔首:“这个当然没问题,邢先生尽管放心。”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移向方语蓉身上,接着说道,“方小姐,你和邢先生之前身种噬情蛊,又沾染了婆娑香,是以尸身不腐。可若不将其火化,假以时日,恐会引来阴秽之物寄身。所以,我有意先将你们的尸身就地用灵符焚化,二位可有意见?”
因着噬情蛊和婆娑香的特殊性所致,方语蓉和邢苍野如今的尸身是那些邪物附身的最佳所在,若不赶紧处理,恐怕明天她就能看见尸变了。
听到叶宁的话,方语蓉摇了摇头:“一切都听六姑娘的安排,只需事后将我骨灰安葬就行了。”
一旁的邢苍野也同声附和。
见状,叶宁转身将方语蓉和邢苍野的尸身隔着一段距离并排而放,旋即从小木箱中取出一叠符纸,再将这些符纸贴在尸体的四肢和额首之上,接着立于两具尸身前,结印念咒。片刻后,符纸无火自燃,尸身接触到符火后顿时化作一堆飞灰。看见这一幕,叶宁连忙取出两个巴掌大的小瓮,将两人的骨灰分别置于其中,随即盖紧盖子。
将小瓮收好后,叶宁拍了拍手掌,转身朝着方语蓉和邢苍野说道:“虽然幕后真凶已经有了眉目,可现在天色已晚,行动有所不便,我看我们还是明日再去会会那位巫桐小姐吧!”
语罢,又从怀中取出两枚玉符,“你们暂时先寄居在这两枚玉符中,等明日时机一到,我自会施法召你们出来。”
“好的,六姑娘。”方语蓉和邢苍野两人沉默片刻后,异口同声道,而后便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束没入叶宁掌中的玉符中。
看着掌心中的玉符,叶宁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今晚恐怕是巫桐最后一夜的安稳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着写着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4点多才醒,所以晚了……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