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只有自己和心腹徐泽,蓁蓁的事,也是他交待徐泽一手操办的。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算陪了卓媛几年,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他让徐泽给她找一户家世清白的人家,不仅给了五百万的抚养费,还签了一千万的支票,让徐泽为她设立一个信托基金。未满十八岁前,她每年都能得到一笔生活和教育费用,成年以后则由她自由支配。
如此,他也算问心无愧。毕竟她当初不过是一个弃婴,如果不是被他捡到,兴许都活不过那个冬天。
他后来曾陆续问过徐泽几次。据他所说,那对夫妻不能生育,为人忠厚老实,对蓁蓁也是视如己出,为了让她全面发展,甚至举家移民国外。
算算时间,她今年似乎还不满十岁。当初的收养程序也是假借福利院的名头给办下来的。
若徐泽所言非虚,那对夫妻在无法生育,又不清楚她来历的情况下,不可能会主动帮她寻找母亲。
除非……徐泽当年骗了他。
可徐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算卓媛知道真相,他也无法获得任何明面上的好处。
以他对徐泽的了解,这金锁片的事应该与他无关。不过人心难测,凡事没有绝对,他不是神人,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或许……他当年真的对自己有所隐瞒也说不定。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沈奕定了定神,飘远的思绪瞬间回笼。
他将目光从信笺上移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清明。
这时,一阵轻浅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沈奕收好信笺,将木盒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随即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先生,有您的电话。”林嫂一脸恭敬地将手机递过去,“是徐先生打来的。”
“徐泽?”沈奕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丝冷芒,他正要去找他呢,没想到他倒是先打电话过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奕接过她递来的电话,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带上房门,径自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灯火通明,沈奕站在落地窗前,对着电话里的人淡淡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对不起,沈哥……”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暗哑,还带着几分惭愧与悔恨,“那孩子……那孩子的事我当年给办砸了……”
“你说蓁蓁?”沈奕微微眯起眼睛,眼中若有所思,蓁蓁贴身佩戴的金锁片今天才送过来,徐泽这时候提起她,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
“是,我说的就是她。”徐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陆续传来,“您当年让我找一户人家收养她,我……我给办砸了。”
“办砸了?四年过去了,你现在和我说办砸了?”沈奕目光冰寒,森冷的声音从他牙缝中渗出,隐隐透露出一丝杀气,“说说看,你是怎么办砸的。”
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出声:“当年公司上市,我忙得有些脱不开身,就把你交待的事情让我弟弟去办了,收养的人选也是他给找的。我暗地里去看过几次,那孩子除了不爱说话,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可是……”
“可是什么?”沈奕反问,说完不待他回应,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先别说其他,你告诉我,那孩子如今在哪?”
既然有人想借她的信物来诱使卓媛,作为最直接的证据,她恐怕已经身处帝都了。
他好不容易才让卓媛的记忆稳定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和卓媛相见。
因为,卓媛的眼里,只能留他一人,多了任何人都不行。
“抱歉,沈哥!”在沈奕情绪翻涌的时候,徐泽硬着头皮出声,“那孩子……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沈奕心中一怔,眼底掠过几分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徐泽,当年我交待你办的事,是让你给那孩子找一户家世清白的人家,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对不起,沈哥,我也没想到……”
“好了,多余的解释不要再说了。”沈奕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说吧,她是怎么死的。”
好好的一个人,才被收养一年就死了,听徐泽的语气,恐怕不是意外夭折这么简单。
只是她都已经死了三年了,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主动挑事呢?
如果是为了财物,那人最先找的应该是他,毕竟这也算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而卓媛是唯一一个能左右这把柄权重大小的人。
但那人却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将包裹匿名寄给卓媛,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直接跳过他,单单找上卓媛,想必一不为钱,二不为利,她/他的最终目的或许仅仅只是告诉卓媛当年真相?
想到这里,沈奕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他是“孤狼”,从不惧怕对手,这幕后之人是谁,明天在茗香馆,便可一见分晓。
沈奕心中思绪翻飞,现实却只过了一瞬。
电话的另一头,徐泽拿着手机的手稍稍握紧,语气有些低沉:“那孩子是被自己的养母推下楼摔死的。”
“今天中午,家明不小心将手机落在我办公室里。一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她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说事情暴露了,说上午有一男一女来找她,向她查明当年的事,她一时害怕就将蓁蓁那孩子被养母推下楼摔死的事给全招了。”
“我本想再套她几句话,可那会家明正好来敲门,我只好将手机关机、锁进了抽屉里。家明进来没找到手机,很快就出去了。等他离开后,我重新拨通了那女人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老头,他说他是杂货店老板,刚才打电话的女人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那边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接着道:“当初家明和我说他找的那一家人很好,我暗中观察几次后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没再盯着了,我没想到家明他骗了我……对不起,沈哥!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下午发生的事,瞒到现在才告诉我,你确实辜负了我的信任。”沈奕单手握着电话,眸光淡淡地落在窗外,冷冽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徐泽,你跟我几年了?”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落入另一头的徐泽耳中,却让他神色瞬间大变,即使隔着电话,也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惊惧之意。
“十年,我跟着沈哥十年了。”
十年前,徐泽还不叫徐泽,他叫徐戾,绰号“暴熊”,是m国佣兵队“血牙”里的一员。沈奕是他们当时的队长,绰号“孤狼”。
那时候,他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高额的佣金,每天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每逢无任务时,一群荷尔蒙旺盛的男人总会三三两两结着伴,一起溜去附近的特殊交易市场来疏解自身的压力。
但沈奕却总是与众不同,他休息时,除了偶尔会去酒吧点几杯清酒外,其余时间全都待在营地,安静地翻看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他无意中见过一次,是一个看上去挺漂亮的东方姑娘。因为这事,沈奕拿着染了剧毒的匕首抵在他的颈动脉上,威胁他不准透露任何和照片有关的事。
他与沈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熟悉。
在一次丛林任务中,他因受伤过重,导致失手被擒,是沈奕暗中谋划,以自己重伤的代价将他救了出来。如果不是沈奕,他早就葬身在那个阴暗潮湿的丛林里,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定地跟着沈奕,看着他脱离组织,看着他成立公司,然后将公司慢慢做大。
他耗尽无数心血,慢慢成为沈奕的心腹,而今却自掘坟墓,为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卫家明,在明知沈奕最恨欺骗的情况下,还知情不报,拖到现在才说起那个小女孩的事。
记得沈奕上一次问这个问题时,是一个共事多年、跟着他们一起脱离组织的兄弟为了一个女间谍,投靠了敌对的公司。
那名背叛者在沈奕问完话的第二天就突然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意味着他将自己也划拨到了“背叛者”的行列?
远在市区家中的徐泽心中一滞,想也不想就对着手机喊道:“沈哥,我没有反叛的意思,我……”
“好了,徐泽,我没说你是叛徒。”沈奕拿着电话,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双腿交叠着,空出的右手搁在桌上,修长的指尖随意地敲击着台面,薄唇间吐出的话却让人浑身颤栗不已,“不过我的耐心有限,所以……下不为例。”
“谢谢沈哥!”电话里传来徐泽略显激动的声音,“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沈奕轻轻“嗯”了一声,旋即缓缓靠向椅背,微阖着双眸,淡淡开口:“徐泽,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得力的下属,但在做人方面,你还欠缺了些。”
“请沈哥明示。”
“你母亲当年为了贪图富贵,不惜抛夫弃子,她除了生下你,还为你做过什么?”沈奕单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烟盒,弹出一支烟,衔在薄唇间点燃。
“她从前视你为累赘,对你不屑一顾,如今看你功成名就,就带着个拖油瓶,干巴巴地贴上来。而你倒好,不但照单全收,还帮她养着那个拖油瓶的父亲。你说说看,到现在为止,你为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擦过几次屁股了?”
从前他不说,是因为这是徐泽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大局,对于这些琐事,他一向不会过问。可如今不同,徐泽为了个便宜弟弟,竟然敢对他肆意隐瞒,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改,以后也只能当个弃子。
“沈哥,我……”另一头,徐泽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出生就被母亲抛弃,未至成年又被父亲抛弃。对于亲情,他总是有一种病态的渴望。即使知道母亲的为人,他还是深陷在她虚假的关心里,无法自拔。
“徐泽,孝顺没有错,但明知不值得,还一味愚孝,有时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沈奕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微眯的双眸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带上卫家明,来云水山庄,我今晚要亲自审问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