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颐侬叹息:“圣人不肯成亲,满京城都在笑话钱姑娘呢。真的很可怜,据说钱姑娘因此不敢出门,性子都阴郁了。”
小皇帝坐起来:“真的?来来来,你跟朕说说外面是怎么说的?”
“那些浑话有什么好听的,会污了您的耳朵。”
“深宫日子了无趣味,你说来与朕解解闷儿。”
徐颐侬没注意到,小皇帝的眼神是冷的。
洛阳王被钱明月设计弄走,徐太后很是恼火,也很有危机感,命令徐平成:“无论找什么理由,不能让皇帝娶她,实在不行就杀了她。”
徐平成皱眉,堂妹做了皇太后,愈发肆无忌惮了,也更不动脑子了。
留洛阳王在京,挑拨帝王与大臣关系,一步步,都是他手把手地教,她什么时候能自己动动脑子。
“钱明月深居简出,且进出皆有銮仪卫相随,难道我们能去成国公府杀人?”
徐平成说:“她是先帝定下的儿媳,这婚事,是迟早要举行的,不如让他们成婚。她入了宫,就进了我们的网了。”
徐太后尖声反对:“不行,成婚后她就能临朝称制了,我们更难搞死她。”
徐平成不想跟她争执:“太后娘娘,帝后成婚不成婚,其实没那么重要。”
“那什么重要?”
“兵权。”徐平成有条不紊地说,“钱明月的依仗不过是一半禁卫军的兵权,我们最大的劣势也是没有人掌京城兵马。
我们必须掌握北门军的军权,将刀架到皇帝和钱明月脖子上。”
徐太后说:“北门军可不是好收买的,你运作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收服他。”
徐平成目露凶光:“可以找个罪名换了他。”
上上策难定,即便有了妙计,能不能好好施行也是个问题。
徐平成说:“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我们需要先探探皇帝的底线。”
徐太后对这些没有耐心:“你去办吧,不用跟哀家说。”她想掌管天下可不是为了劳心劳力,给自己找罪受。
第二日朝会,监察御史李平弹劾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马瑾在太宗武皇帝孝期饮酒。
马瑾喊冤:“武皇帝待臣隆恩旷典,臣即便素日贪杯,也绝不会在武皇帝孝期饮酒。那些日子,臣家里的酒没有减少半杯,请圣人明察。”
李平质问:“你说你家里酒没有减少,谁能证明?”
小皇帝傻乎乎地插嘴:“这个朕知道,他的妻儿家人、他家的仆役应该都能证明。这样,此案既然是监察御史提出来的,就交给都察院去查核。”
起初,这事儿在京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主意,监察御史风闻言事,不必确认就能弹劾,事情真相还待查。
唯有谢文通说:“以一个不易清查又极重的罪名,去动京城的武官。恐怕这只是开胃小菜吧。”
明月啊明月,我的笨徒弟,你可能应对?
谢文通素来从容,今日却烦闷得很,换下官袍去书肆闲逛。
今日恰逢国子学、太学休沐,各个书肆里都有不少学子,他们出身官宦人家,自幼养尊处优,又饱读诗书,气度从容,举止优雅,朝气蓬勃,自成一道亮丽风景。
这一日,京城娇娇客也喜欢到书肆去玩,有的有既定的人要看,有的随机看,有的人边看边评论。
学子们难得见到如此多的妙龄女子,难免像求偶的孔雀,开屏炫耀自己的羽毛。
再严苛的礼法,也阻挡不了人的天性,女孩儿们精心装饰容颜俏,学子们高谈阔论话古今。
谢文通不免想起自己的少年事,他也曾用才学折服少女,也曾遇到过才情容貌俱佳的女子。
可惜……
罢了,何必执着。
信步走进一家书肆,看到几个书生坐在廊下喝茶清谈——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有至圣先师,华夏才得以成华夏。”
“至圣先师最推崇的就出周公旦,周公旦才是华夏的曙光。周公制礼作乐,序尊卑贵贱……”
谢文通轻笑,年轻真好,谈论一些最浅显的东西,就可以做出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
“君王是天,臣民是地;丈夫是天,妻子是地;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天地各处其位,合乎阴阳道法,则天清地宁,就能开万世之太平。哪有女人做君的,这地跑到了天上,阴阳乱了,就会天下大乱。”
谢文通循声望去,见是几个国子学的生员聚在一起闲扯。
他微微摇头,平日诗书表现还都不错,可惜政治敏感性太差,恐怕做不到他们先人的位置。
谢文通走了几家大点儿的书肆,遗憾地发现国子学也好,太学也罢,哪怕是普通书院的学子,书肆里抄书写字的穷书生,都是这种态度,都看不上钱明月。
谢文通坐在一家书肆廊下的长椅上吹风,他担心的那个人,此刻也溜达进这家书肆。
钱明月依旧荆钗束发、素色布衣,此外没有任何配饰。
平安倒是穿着粉色的衫裙,头戴珠钗,插绢花,娇俏秀丽。光看衣着,难免颠倒了主仆。
钱明月对平安说:“你去找找《韩非子校注》,我随便翻翻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书。”
“好嘞。”然后她就满书架找书,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是没有找到钱明月要的书。
一个青年上前:“姑娘。”
平安吓了一跳:“你谁啊?”
学子行礼:“在下太学学子,沈辰。”
沈辰含笑说:“姑娘在找什么书?我经常来这里,或许可以帮你。”
钱明月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平安年龄不小了,就是不知道对方能有多少认真。
“也行,”平安说,“麻烦你帮我找找《韩非子校注》吧。”
沈辰惊讶:“姑娘家看这书的可不多,不知道姑娘想看谁的校注?”
平安说:“我也不知道谁的好,都拿来看看吧。”
“这边都是儒学典籍,姑娘自然是找不到的,要找《韩非子》应该在杂学架上。”
沈辰带着平安找到杂学架:“在下唐突,敢问姑娘府上?”
真酸。平安道:“钱。”
沈辰说:“杂学不好卖,这个书纸都黄了,估计用不了多少钱。我帮姑娘问一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