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顺天府大牢,哪里还有正一品左柱国,蓝老将军也被用了刑,到底是身经百战、钢筋铁骨的武将,便是垂垂老矣依旧不改心志,虽然受了酷刑,依旧没有招供。
可惜他的后代,未能继承他的筋骨。
不少人受不了酷刑,屈打成招;有的人被恫吓一番就胡乱攀诬;也有一个骨气的,蓝钰的长子蓝旗,熬不住刑罚碰头自尽了。
徐平成何等手段,将顺天府经营得几乎密不透风。
钱明月几番派銮仪卫去打探,都没有获得有价值消息。直到当天入夜时分,銮仪卫跟踪偷偷去埋葬蓝旗的狱卒出城,才打开了消息的口子。
然而,收集罢消息,城门已关,銮仪卫回不了城了。
消息传到钱明月耳中,已经是朝会前,帝后在中极殿停顿时。
顺天府中的一切,再次刷新了钱明月对徐平成的认知:“好狠毒!好残忍!”
小皇帝说:“他故意失榆林,难道想不到突力会屠城吗?他什么都能想到,他只是不在意而已。姐姐,一直以来,你都有些轻敌了。”
他为什么装痴卖傻?因为他知道徐平成多狠辣。
钱明月垂眸:“轻敌了啊!如果不是轻敌,姐姐怕是已经被吓死了呢。”
“若不是凭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我可能不敢跟徐平成斗那么多次。”
小皇帝轻轻扯住她的袖子:“姐姐更轻视了自己,姐姐可比他厉害多了。”
“那便多谢圣人安慰了。”
“谁安慰你了,事实本就是这样的。”
那边,鸿胪寺司礼官过来禀奏:“启禀圣人、娘娘,朝臣已经列班就位。”
小皇帝颔首:“摆驾。”
朝会第一件事,就是徐平成禀奏:“蓝钰通敌证据确凿,他们一家早已背宗叛祖,认贼作父。”
小皇帝勃然大怒:“哼!虽说蓝龙随着皇祖父南征北战过,但皇祖父赏罚分明,何尝亏待过他们一家。”
“他的子弟镇守边关,他的门生故吏都得到了擢升。他们竟然还对朝廷心怀怨怼,通敌叛国!”
钱明月没有说话,她想看看群臣是什么态度。
“传朕旨意——”
都御史杜阳铭忙说:“圣人,如此大案理应交由三司会审,怎能以顺天府的结论定案。”
大理寺卿张毅铎也说:“臣附议。”
秦正也说:“顺天府的案子跟刑部正在处理的案子紧密相关,不如并案处理,以辨是非曲直。”
群臣纷纷附议。
钱明月稍稍安心,群臣不沉默,她就能凭借他们制住徐平成,不管他有多狠毒。
小皇帝像是被冒犯了帝王的权威,更加愤怒:“你们这是要政出多门?当朕不存在吗?”
钱明月适时开口:“重大案件三司会审,本就是太祖定制,怎么能说是政出多门。”
小皇帝说:“顺天府已经查清的案子,再交由三司查,皇后,你不觉得啰嗦吗?”
钱明月干脆地回答:“这当然不是啰嗦。事关重大,必须慎之又慎,怎么能怕麻烦图省事,一审便定罪。”
徐平成跪下:“娘娘若以为顺天府断案有失公允,臣请圣人革去臣的一切职务,另选贤能。”
这老东西还学会以退为进了呢。
小皇帝说:“爱卿不要胡说,快起来。顺天府已经断清的案子,没必要再交三司,皇后勿得多言。”
钱明月冷哼:“如此,倒要请徐尚书说说,顺天府定罪凭什么证据。”
“盗贼在蓝府发现了突力的器物,还有突力的狼美人图腾。”
钱明月冷笑:“你怎知不是盗贼扔到蓝府栽赃陷害的?”
“盗贼与蓝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他?”
“蓝家跟朝廷跟大梁又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要叛国?”
“蓝家怨恨太祖没有赐爵。”
“这些不过是你严刑拷打逼出来的口供罢了。”
徐平成不理钱明月:“圣人明鉴,各衙门讯问用刑是免不了的,臣绝没有严刑逼供。”
钱明月说:“没用严刑?蓝旗被顺天府活活打死。”
徐平成说:“蓝旗并不是死于刑讯,他是畏罪自裁。”
“蓝旗可是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既然畏罪为什么要在受尽刑罚之后死?蓝家多少老弱妇孺都能熬过刑罚,他如何会畏惧,分明是你们将人打死的。”
反正也无凭无据,钱明月就一口咬死蓝旗是被刑讯逼供打死的。
徐平成也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看得众臣目瞪口呆。
谁开口,小皇帝就看谁,头扭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面上一脸懵逼。
钱明月说:“如果严刑拷打出来的口供能做定罪的证据,不如把那蟊贼交给銮仪卫,你想要他与蓝家有什么冤仇,都能问出口供来。”
这句话漏了破绽,让徐平成能够回击:“娘娘先入为主,认定蓝家无罪,是为了什么?”
“本宫倒要问你,你可有严刑拷打那蟊贼?蟊贼不承认与蓝家有仇,说那是蓝家的东西,你便拷打蓝家众人,你与那蟊贼之间是什么关系?”
徐平成说:“圣人明鉴,蓝家通敌一案臣已经尽力,该继续交由三司审理还是定罪,请圣人定夺。”
小皇帝说:“好吧,朕决定将——”
皇帝金口玉言,他当朝说出的话可就不能改了。钱明月打断他:“圣人认为蓝家有罪?”
小皇帝恼火:“皇后,你又随意打断朕的话。顺天府已经审理清楚,蓝家通敌证据确凿。”
“好一个证据确凿!”
钱明月气得站起来:“圣人,诸位臣工,请听本宫一言再做决断。”
“今日一个蟊贼说蓝府有突力的器物和祭祀神,就能将人下狱拷打,然后定蓝家的罪。”
“来日呢,也许徐府会发现赭黄色龙袍,怎么?徐尚书,本宫能将你们徐家下狱,拷打定罪吗?”
“再有一日,不知道谁的府上又被蟊贼发现有贡品了。”
“长此以往,文武百官哪个能逃脱?势必人人自危,为了自保或互相攻讦,或党同伐异,圣人又该如何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