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问钱雩:“二哥是跟着母亲去找父亲?还是跟着车驾去边关?”
钱雩道:“伺候母亲去找父亲。”
钱明月说:“父母膝下总要有承欢的人,陕西到底不比京城,委屈哥哥了。”
钱雩摇头:“委屈什么,哥哥志不在科举为官,我,我就想游历四方,写游记。”
李氏叹息:“没出息的,谁劝也没用,放着好好的官不当,非要去写游记。”
钱霑也不赞成:“所以想请娘娘劝劝二弟,二弟纯孝,去陕西侍奉父母,可陕西也有良师,一样可以好生读书参加春闱,怎么能说不考了呢?”
在传统官宦人家看来,不考科举去做官,偏偏跑去游荡,写什么游记,可不就是不务正业嘛。
钱明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犹犹豫豫地说:“娘,大哥,我不劝可以吗?”
钱雩瞬间喜笑颜开:“明白了,娘娘是支持的,对不对?”
李氏明显不高兴了:“娘娘什么意思?”
钱霑为难地说:“好男儿当建功立业,造福一方,那游记写得再好对社稷黎民又有什么益处,娘娘还是劝劝吧。”
钱明月叹息:“二哥哥擅长写游记,他的游记先帝爷都赞赏有加,风靡京城到现在还是书肆里卖得最好的,去做这个也未尝不可。”
李氏生气地说:“这游记能当饭吃还是能那些为国为民的大话,雩儿你以后要见过小官就行礼,连翟冠霞帔都不能给妻子挣来吗?”
钱雩说:“儿子不娶妻便是,省得拖累别人。”
李氏气得不行:“又说这些浑话,你是什么话刺娘的心说什么对不对?”
钱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争吵,看着钱霑以长兄的口吻教训钱雩,让他给母亲道歉。
钱雩弯腰行礼,李氏别头不理他。
钱雩索性双膝跪下,李氏直接抹了泪:“儿女都是债啊,养来养去养成了仇。”
这一切,似乎都进行过无数次了,看起来她出嫁后的这些天,家里闹腾得不轻啊。
原来,他们进宫是找她来调和矛盾的。
不就是折中和稀泥,她还是比较擅长的,钱明月说:“娘,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行路有时候比读书还重要,不必急着让哥哥入仕,让他在外面游学历练一番也是挺好的。”
又对钱雩说:“不过,这科举还是要考的,官也还是要做的。”
“哥哥可以在外面游学个三五年,增长见识顺便爱写游记写游记,爱写诗词写诗词,但一定要去考进士。”
“如果考不中,就让大伯父给你找个地方做知县,考中了,再给你三五年时间去游历,怎样?”
钱雩磕头:“好,就依娘娘的。”又跟李氏磕头,“对不起,娘,孩儿让您费心了。”
李氏点着他的脑袋说:“因噎废食,你为什么能写余杭的游记?还不是因为你爹在杭州做知府。日后你宦游各地,能少了你的游记?”
钱明月也说:“哥哥,人游历四方,难道是用眼睛在看民俗风情吗?”
“人是用脑子去看的。人到了京城可能发现他书院林立,文英荟萃;画家到了京城,可能会想画下这京城的风光。”
“哥哥不妨换换学子的身份,换成一个地方官,说不定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来。”
钱雩含笑应下。
李氏总觉得哪里不对。
钱霑明白,皇后其实更支持钱雩去写游记,或许在她看来,钱家出仕做官的够多了,出一个写游记的挺好的。
这是他往日没有考虑到的角度,外戚家的孩子,人生没有那么多选择。
外戚,要么权倾朝野最终月盈则亏;要么极力收敛以求保全。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想想自己,一直憋在小小的鸿胪寺,不也觉得委屈吗?
原本是功勋世家就被打压,堂妹又做了皇后更要收敛,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施展所学。如此看来,倒是堂弟的选择更令人羡慕了。
为了确保朝廷的运转,钱明月口谕吏部,要求甄选五品及以下官吏,不超过五人。
吏部紧急考核了一批官员,除了门路通畅的楚宁远和钱霑,入选的还有监察御史石敬天、大理寺左寺丞姜鹏程、翰林院编修罗道勤,韩书荣很用心地加了对每个人的评价:善机变、善谋、善辩、善察……
另外还有八名愿意跟随銮驾去陕西的学子,钱明月放出打算把人留在陕西的风声之后,只剩这八个人还坚持愿意去。
钱明月索性不让韩书荣挑了,都带着。日后只要他们不犯国法,哪怕政绩平平,就冲这份心系边民的情怀,她保他们官至四品知府。
这日下午,林长年建极殿求见钱明月:“娘娘即将辞帝赴边,圣人命臣制作仪注,请娘娘过目。”
古人重礼,而“仪”是礼的表现,皇后离京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少不了隆重的仪式。
钱明月从李兰英手里接仪注,看了一遍,倒也不是太繁复。
不过是皇帝穿冕服,群臣穿朝服,在御门送她。颁发命群臣跟随皇后出访的制书,赐给群臣符节。她只负责交给圣人一个辞别表,然后带着人从午门角门离开就好。
钱明月:“挺好的,不过,为什么制书是给钱霑的?不应该给本宫吗?”
林长年说:“臣原本是这样的定的,但圣人认为娘娘不是受命代天子出使,赐娘娘符节并不合适。圣人认为娘娘本就有临朝称制的权力,不需天子赐制书。”
这就是国有二君的尴尬,时而以小皇帝为主,时而两人平起平坐,没有规律,全凭时势和两人的关系。
钱明月交给李兰英:“林世伯最懂礼仪,你做的仪注本宫哪有不放心的,何况圣人已经看过,本宫就不看了。”
林长年说:“辞别的表章,娘娘最好自己写,不要让文臣代笔。”
钱明月最烦用文言文写东西:“这,本宫那文笔哪里能写表章。”
“娘娘难道没有需要安排的事情吗?姚尊儒哪里能替娘娘做安排。”
也是,文臣哪里知道皇后想表达什么,他们写出来的文章虽然文辞华美,却空洞无物,她是得好好安排一下京城的事情。
“好,那就本宫自己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