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念祖还真答不上来,他只是从理论上推断这策略或许可行。
看他羞愧难当,钱明月没有斥责:“情况是怎样的,看看就知道了。本宫命你兼左都御史,带人去巡黄河故道,该疏通的就征用劳役疏通,需要银钱就上报朝廷。”
“今日能得卿一良策,本宫很欣慰。”
前有司马韧,后有姬念祖。同样的能臣,君不同,发挥的效果就不同。
胸有千秋的能臣被困于朝廷纷争,不能不敢施展才华,实在太可惜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钱明月想用自己的干劲,清扫朝堂上开始沉积的官僚气,激励高官奋发作为,举全国之力,必能将大梁建设得更强盛。
晚膳的时候,小皇帝沉默地吃饭,神游天外,有时候拿着饺子去蘸饼,有时候夹着菜往另一盘菜里放。
钱明月轻拍他的了一些文章,都是往届进士写的,果真有见地又有文采,嗯,能通过科举考上来的,都不是笨人。”
钱明月笑着说:“是啊,十年寒窗苦,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朕觉得自己够勤奋了,还是比不上他们。”
钱明月说:“然而中进士,做高官,乃至建不朽之功,著不刊之论,却不是勤奋能够弥补的。”
小皇帝抬眸:“那要看什么?机缘吗?”
“机缘只是很小一方面,”钱明月说,“更多的是看天资、看心胸、看视野。”
小皇帝问:“天资且不论,心胸是什么意思?”
“只在意自己的利害得失,满眼功名利禄,或者局限于自己的阅历自己的职务,不能从更高的角度去看问题,就是不成的。人的眼界心量,就是他们能达到的极限。”
小皇帝满脸迷茫,太抽象了,理解不了。
钱明月说了姬念祖治理黄河故道的事情,说:“论能耐,他或许比姐姐强,但是贪恋文华殿的权势,急于自保而不是把国家社稷放在第一位。”
“黄河连年水患,他却不肯主动提出治理之策,从来只是听命行事,到处修筑堤坝,若不是姐姐激励一番,恐怕又让人去修堤坝了。这样的人,说实在的,做工部尚书都有些不够格。”
“论能耐,这群考过科举又经过官场厮杀的人,都比我们强,可是他们没有一片公心。”
钱明月给小皇帝夹了一个水晶包,柔言安抚:“圣人公心,比姐姐更甚,何必羡慕他们。”
小皇帝摇头:“慈母多败儿,姐姐你对朕应该严格要求,那才是为朕好。”
慈母多败儿都来了!钱明月感觉自己脸上能刮下来几斤慈祥。
小皇帝说:“千古大帝哪个不是文韬武略,公心和能耐,其实缺一不可。”
千古大帝,小皇帝好大的口气!有这样的心志,但愿他能多看些书。
钱明月说:“徐平成奸猾,把柄可能不好抓,虽然让銮仪卫去查了,也要做好查不出过硬证据的准备。”
小皇帝给她夹了一片藕:“怎么准备法?”
“把人调离,在户部打开一个缺口。”
小皇帝心道,那多慢,姐姐的措施还是太软和了些。
算了,姐姐想干就让她干吧,等到他逼得徐家造反,徐平成被铲除,户部自然在姐姐手里了。
“朕赞成。陕西的都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不是被军需案牵连了吗?把户部的左右侍郎弄到那边去吧。”
“让文官任武职?”
小皇帝随意地说:“指挥使、指挥同知又不真指挥打仗,变成文职也行。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朝,朕支持你,把王维圭弄到陕西做指挥同知去。”
钱明月说:“京官三品到地方官三品,算是贬谪了。”
小皇帝一脸无所谓:“就贬他半级,怎么了?不服可以辞官啊。你是君,他是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由不得他有意见。”
天生的帝王,骨子里是对天下的俯瞰和操纵。
钱明月笑:“好,就依圣人的。不过,陕西还没有都指挥使,断不能弄巧成拙,反而将陕西军队落到他手里。”
小皇帝说:“好说,先定下都指挥使便是。”
钱明月说:“问题就在于缺少可用的武将,卫指挥使往下,往往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地方武官,俨然成了别人的传家之爵。”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有现成的吗?杨士钊就行。”
钱明月犹豫:“兵马大元帅统领兵马,岂不是将皇祖父特意分开的军队管理权与指挥权又合在一起了。”
小皇帝一脸嫌弃:“姐姐,你真的傻了!战事已了,中路兵马都各回驻地了,哪来的中路兵马大元帅?”
“不过是你还没有召见他,他还拿着帅印,只要见到他,他就立刻会递交帅印的。元帅本就是受命临时指挥军队,姐姐大可以毫无顾忌地收回帅印,然后封成都指挥使。”
钱明月说:“可是改日作战,依旧免不了让他做元帅。”
小皇帝说:“那就让他做啊,他管理的军队他指挥,战斗力才高呢。”
钱明月说:“怕就怕这样形成惯例,慢慢地方都指挥使都与元帅合二为一,一旦朝廷对地方失去控制,只怕会重演唐末藩镇割据的祸害。”
这下小皇帝都犹豫了:“这就是先人说的慎初啊。”
不怪周方正提心吊胆,实在是军权出政权,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免不了起疑心。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谁来做陕西的都指挥使。
小皇帝拍案:“让兵部左侍郎去!反正只是管理军队,又不指挥打仗,索性都指挥使也让文官担任好了。”
小皇帝挑灯夜读到深夜,洗漱完毕,站在龙凤床前发呆。
万金宝说:“圣人,您该睡了。”
小皇帝呢喃:“朕好像明白什么叫孤枕难眠了。朕这里一个枕头,皇后那边也只有一个枕头,都是孤枕,估计皇后也没睡着。”
抱起枕头:“走,去建极殿。”
万金宝说:“可,前朝后宫之间的宫门已经落锁。”
小皇帝从褥子下掏出一串钥匙:“朕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