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调皮地说:“圣人又不是要去研究史学,成为一代大儒,而是托古说今,阐述自己的观点,何必被史书限制住。”
“大儒研究历史要客观公正,不能先入为主。但帝王借助历史阐述自己的观点,一定是观点先行,各种史实只做论据而已。”
小皇帝琢磨出味了:“姐姐这是教朕胡说八道啊!”。
“哈哈,姐姐可没这么说,这是‘我注史书’。”
李兰英蹒跚进殿:“禀皇后娘娘——”
钱明月转头:“嗯?”
“銮仪卫来报,几位大人在文华殿候着呢。”
钱明月恍然:“这才多大会儿?”
小皇帝笑着说:“半晌了,不然姐姐先去文华殿,朕再自己琢磨琢磨?”
钱明月说:“让他们各自回衙门吧,圣人与本宫有事的话,会宣召的。”
李兰英应声退下。
“姐姐不去处理政务吗?”小皇帝调侃,“姐姐懒政了哦。”
钱明月反击:“事分轻重缓急,江山最依赖的还是明主。五郎还需更勤勉哦。”
小皇帝嬉笑地说:“姐姐莫忘了你可是负有管教之责的,朕做了昏君,天下人就会说你把朕养废了。”
不知说者是不是无意,反正听者是有心的。钱明月心思百转千回,嘴上却只说:“姐姐嫁进来五郎就十五岁了,哪个养你了?来吧,五郎想想怎么把玉带跟糕点放在一起?”
“都是朕早朝前要用的。”
“那能放两条玉带吗?”
“只用一条,另一条再新也不能放。”
小皇帝似懂非懂:“朕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是,说不清楚。”
钱明月说:“物品归类的道理要一以贯之,写文的道理也要一以贯之,也就是文人们说的文气要通畅,不能断,更不能乱。”
小皇帝就像新练就了一项技能的武林菜鸟,迫不及待想去找个对手尝试一下:“姐姐,你出个题,朕去做文章。”
“莫急。”钱明月扶额,“姐姐还有点儿东西可以教你。”
拉着小皇帝坐在桌前,讲了总分式、并列式、承接式、递进式和转折式、因果式。
填鸭式地塞了整整一上午,说到最后,钱明月自己脑子都混沌了,小皇帝沉默地听,不时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但钱明月很怀疑究竟有多少效果。
最后,钱明月自己已经累得思维混乱了,拿手支着头:“今日就到这里吧,让姐姐喘口气。”
小皇帝抱住她,肉嘟嘟的脸蹭在她的粉面上:“朕有个好姐姐。”所以朕比所有的幼主都幸运。
姐姐抱起来好安心。
小皇帝拉着钱明月的胳膊摇啊摇,娇滴滴地说:“好姐姐,你出个题目吧。”
“空谈兴亡百无一用,圣人不如写时弊吧,每一个问题都要有相对完备的解决之策。”钱明月很期待小皇帝对时局的看法。
“好!”
小皇帝颠颠地跑出建极殿,朕一定要让林长年那个老狐狸刮目相看,让他知道,皇后是比他还好的先生。
钱明月摇头,到底年轻啊,上一上午课还能奔跑。她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唉,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十八岁的老人家摇摇晃晃出了建极殿,就听宫人来报:“南阳王妃求见。”
钱明月又退回去:“宣。”
她此刻觉得喘气说话都很累,依旧打起精神思考,南阳王妃怎么会正午过来?只怕是早就到了,碍于种种原因没进来。
南阳王妃老实跪拜:“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她带来的几个孩子就比较活泼了:“孩儿拜见皇后婶婶。”
“免礼平身。本宫与圣人竟然不知道皇嫂过来了,让皇嫂久等了。”
南阳王妃笑道:“左右没什么大事,不敢打断圣人与娘娘的要务。”
看来是宫人说帝后有要务,让他们等着,其实根本没有人进去通报。
堂堂王妃,因为王爷不得宠,进宫就要看宫人的脸色,也是挺惨的。
钱明月颔首:“皇兄身体怎样了?可能来京城接你们母子?”
南阳王妃辞行的话被堵住,心里惶惶不安,皇后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王爷来京城接?王爷来了京城还能走吗?
想到洛阳王一家的下场,脸色都变了。
“娘娘,王爷伤了骨头,须得多养些时日,妾能带孩子们回去的,左右有人伺候,孩子也都省心,妾能行的。”
直接自称妾了!钱明月心中叹息:“如此,你们便回去吧。”
南阳王妃心中大石落地,跪下连连道谢:“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几个孩子也跪下磕头,搞得钱明月挺难过,连忙去扶:“何必如此,虽然都是藩王,藩王与藩王做派不同,朝廷的对待也不同。”
这话,南阳王妃又是安心,又是羞窘:“娘娘?”
“你为本宫带一封信给二皇兄,事关重大,一定要亲自交给南阳王。”
“皇嫂且稍等,本宫去写信。”
钱明月招呼宫人:“拿些小玩具给孩子们玩。”
南阳王一家实在太容易多想了,钱明月就没完含混吓唬人,敞亮地将计划告诉他,甚至将选他的原因也告诉他,就问他:“皇兄意下如何?”
也不封火漆,就交给了南阳王妃。
南阳王妃还真不看,虽然她很想看,但愣是忍耐到了王府,南阳王看过之后。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下午,钱明月到文华殿,意外地看到了楚宁远:“咦?你回文华殿了?”
“回娘娘,娘娘在边地的起居注已经整理好,当回文华殿尽原职。”
钱明月问:“其他人也回原职了吗?”
“钱少丞已经回到鸿胪寺,其余几人正在回京的途中。”
钱明月点头:“慢慢这些都将恢复正轨。”
离京的人又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皇后驾崩风波中受殃及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除了一个捡漏的张彦,一个终于把自己作死的谢傅詹,以及一个被自己狂妄死的洛阳王。
京中事务恢复正轨了,可这种“正轨”不是钱明月想要的,若一切照旧,北疆之行还有什么意义?
她折腾一趟,不是为了回京城继续过那种进退维谷的日子,也不是弄废一个洛阳王就能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