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通摇头,挥去钱明月的笑颜:“自然是父母,圣人年幼便失怙恃,不知父母会年老体衰,需要子女保护。”
小皇帝夸张地打个寒颤:“你爹年老体衰,需要你保护?他不给别人找麻烦就算好的,谁敢去惹他啊。”
“朕不敢,皇后也不敢,就连最厚颜无耻、心狠手毒的徐平成都不敢。”
“不过,幸好皇后肩负大任的时候,你已经入朝为官,能为朕与皇后排忧解难。”
他们赶回潢河谷的时候,贤亲王也到了,传信说要与谢文通面谈。
小皇帝不耐烦:“这贤亲王是不是坠马把脑袋摔坏了?要打就打,还谈什么谈?”
“突力王贪图财帛,不愿开战。贤亲王硬要打,就只能胜,不能败,不然回国不好交代。故而贤亲王来探虚实,若臣不在此地,辽东守备空虚,他们就趁机攻打。”
小皇帝觉得好笑:“他来找你探虚实,你比狐狸还精,难道会把真实情况显露给他吗?”
这算夸人吧。“臣谢圣人夸赞。这贤亲王一向自视甚高,想来不这么认为。”
“圣人一路奔波,请去营帐歇息,臣去会会那贤亲王。”
“朕也要去。”
谢文通犹豫了一下:“是!”
“又不劝?因为能保证朕的安全吗?”
谢文通说:“是!也是因为圣人去了,就打不起来了。”
“为什么?”
“大梁天子到了,说明大批兵马压境,他们只是想趁火打劫,绝不想被火烧。”
小皇帝说:“不要暴露朕的身份,要引突力入火坑。”
恨声道:“算算时日,援兵该到了,到时候把他们包饺子,扔到油锅里炸,哼!让他们知道,大梁不是几个蟊贼造反就能削弱的。”
谢文通慎重地道:“圣人妙计。”
潢河谷。
有上一次被埋伏的经验,贤亲王的大军不敢深入,只在外面驻扎。
见谢文通来到两军阵前,努尔丹先声夺人:“谢监丞带这么多人马,是要干什么?”
小皇帝问:“他不知道你是总督吗?”
“知道,故意恶心臣。”
小皇帝不屑:“小孩子才玩那种把戏。”
谢文通笑:“人的心智与年龄并不总一样。”
小皇帝昂首:“像朕,就比较成熟了。”
谢文通笑:“是,是。”
努尔丹又喊:“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吗?”
小皇帝玩心大起,喊道:“这里只有谢总督,没有谢监丞,你让哪个回应你?”
贤亲王一直打量着他们,谢文通跟这少年说说笑笑,看起来关系极好,还准许他替自己喊话,必不是寻常关系。
贤亲王止住努尔丹,说:“两国互市,梁国为何突然带兵马前来?”
谢文通道:“贤亲王不妨先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贤亲王道:“两国边境素来和睦,前些时日,梁国突然增兵边境,意欲何为?怎能怪底下人判断失误?”
不等谢文通开口,小皇帝勃然大怒,骂道:“屁话!是个人都不会说这话!”
“我大梁的领土,我乐意怎样就怎样,兵马又没跑到你那边去,关你们屁事。你们决策失误大可以也增兵边境,凭什么侵犯我大梁领土,屠戮我大梁百姓。”
谢文通微笑:说好的不暴露身份呢?一开口就露馅了。真龙就是真龙,再怎么盘着,也变不成蛇。
努尔丹大怒,骂道:“敢骂我哥!你找死!”要驱马上前,被贤亲王拦住。
年少无知的狂妄与有依仗的傲气不同,这少年显然是后者。
看他年龄,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一袭布衣青衫,却霸气天成,在绯色官袍的辽东总督谢文通身边,气势分毫不弱,甚至更胜。
他是谁?什么样的十五六岁少年,能有这样的威仪?
贤亲王突然想到,梁皇帝比梁皇后小几岁,梁皇后不过十七八岁,那——
眼前人是谁,显而易见。
梁天子微服到了边关,要不要捉拿他?
贤亲王很快盘算了利弊,说:“谢总督,你身边这个少年倒是不同寻常啊。”我知道他身份了。
谢文通笑道:“贤亲王好眼光。”不怕你知道。
小皇帝冷哼:“我看你身边那个少年倒是寻常得很,别牵出来丢人了。”来呀,打我啊。
贤亲王说:“本王见谢总督,就是想告诉谢总督,昔日我们大王和你们皇后签订的和约,我们无意撕毁,抢劫财物的那些人,本王会交给大王处理的。”
小皇帝怒目:“不行,在我大梁屠戮百姓,需要交给大梁处置。”
“少年谬矣,人是突力人,自然应当由突力王处置。”
小皇帝不耐烦:“你做不得主,跟你们王说吧。还有,烧毁了房屋,劫夺的财物,都要赔偿。不然,大梁绝不会善罢甘休。”不高兴?不高兴来打我啊!
撤军后,努尔丹余怒未消:“哥,谢文通从哪里找来个毛孩子,竟敢对哥出言不逊,梁皇后都不敢这样跟哥说话呢!”
“梁皇后不敢,梁天子敢。”
贤亲王目光悠长:“他是梁天子。”
努尔丹不屑:“啥?梁天子就是一个毛孩子啊!”
“要不是哥拦着,我定把他砍下马来。让他知道,天子的脑袋也不是铁做的。”
贤亲王说:“哥如果不拦着你,他身边的亲卫已经把你打成筛子了。你没注意到他身边的人都拿着火器和弓弩吗?没有万全的准备,谢文通不会让他到两军阵前。”
努尔丹说:“我们何不效仿当年土木堡,把他抓住。”
贤亲王说:“你也知道土木堡,结果呢?他们不过是慌乱了一阵子,换了一个皇帝。现在更糟糕,即便我们抓了梁天子,他们还是皇后当政,乱都不会乱,有什么益处?”
“可以索要财宝啊。”
“梁皇后会告诉国人,皇帝被我们杀了,然后撺掇愤怒的军人攻击我们。这样的计谋,他们用过一次了。杀皇帝之仇远胜杀皇后之仇,何况梁国比当初更强盛,我们恐怕连草原都守不住了。”
时隔许久,贤亲王终于转过弯了,他看着草原瓦蓝的天空,说:“大王是对的,应该与大梁交好。”
又说:“不,两个强者永远不可能为邻。”
天空那么蓝,眼前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却看不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