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安成竟然干出了铁铉当年守护济南城的事——
在城墙上挂出太祖太宗皇帝的灵牌,又命人在城墙上书写太祖太宗皇帝的谥号。
杨士钊他们只能边骂边联名上书,请钱明月拿主意。
“本官(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铁铉忠君爱国,阻拦逆贼,迫不得已用洪武帝的牌位也就算了,逆贼有什么脸面敢用太祖太宗的灵牌。”
钱明月也想骂人,但骂人不能解决问题,她召集群臣议事,共商对策。
齐钧然说:“臣不懂兵法,只能想到围城。户部定当及时调度粮草,供官兵使用。”
钱明月说:“虽不是奇招,却也稳妥可行。齐爱卿你过谦了。”
齐钧然皱眉:“若冒着不忠不孝的罪名硬攻城是下策,围城只能算中策。”
“围城的代价太大了,带来巨大的粮草消耗不说,山东战火一日不消,百姓也不得安宁。山东不安宁,天下就休想得安宁。”
韩书荣说:“是啊,战乱久了,定会有不安分的人拉拢流民,形成匪寇,侵扰百姓,威胁京畿。”
钱明月叹息:“若围城数月,只怕饿极的青州兵马会劫掠百姓。庶人陆谋逆,青州百姓却是无辜的,将他们一起困在城里,本宫于心不忍。”
这是实情,也是场面话。
围城只会让青州百姓怨恨朝廷,那平叛的政治代价就太大了。
必须将平叛的民生、政治代价降到最低,这是钱明月一贯的原则。
林长年说:“臣以为庶人陆不足为虑,您需先除寇安成。”
钱明月豁然开朗:“本宫明白了。”
“寇安成此举,其实是向朝廷投降,表达遵守太祖太宗皇帝的遗命,认可圣人才是天下共主之意。本宫说过,迷途知返者不怪,断不能食言。”
“拟制,封寇安成为武安伯,若他斩杀贼首,再晋封侯爵。”
谢傅詹不同意:“娘娘,孙大喜骁勇善战,郑安屡建奇功,尚且没有封爵,为什么要封逆贼!娘娘此举怕是要寒了朝廷官兵的心啊!”
林长年说:“谢公,这只是离间计。”
谢傅詹依旧不同意:“若寇安成真杀了庶人陆呢?娘娘是封还是不封?不封,食言失信于天下人,封,又将怎么封立功的将士?”
钱明月纵然不喜欢谢傅詹,也不得不承认他有道理:“那么,卿以为怎么做比较合适呢?”
“封个从三品怀远将军、轻车都尉足矣。若真杀了庶人陆,再授从一品荣禄大夫。”
钱明月点头:“好,就依卿的吧。”
朝廷制书没到的时候,郑安就说:“不能攻城,我们可以攻心。”
于是,派人在城外齐声大喊:“守城没有出路。”
“苦守对你们何益?”
“挨饿不如诛杀逆贼。”
“城中百姓无罪。”
“投降不杀,诛贼有赏。”
喊着喊着,城里的人心就浮躁了,恰好钱明月的制书到了。
于是,杨士钊命人将制书誊抄很多份,用抛石机投向城内。
知道寇安成守东门,就在西门南门北门高喊:“寇安成已降。”
庶人陆王府正殿。
寇安成跪在地上:“臣对主公忠心耿耿,求主公明鉴。”
幕僚们也跪在地上:“那毒妇故技重施,就是要断主公的肱骨啊!主公万不可中计啊!”
庶人陆气得拂袖离去,他的妻子也劝:“王爷,万不能杀寇安成啊,不然谁来守城?”
“叫你们一说,没有寇安成,青州城就守不住了?寇安成能有多大能耐?他不也没打出青州吗?”
“本王不用他,本王自己守城!不!本王要突围!”
庶人陆被情绪控制,完全失去理智,中了钱明月简单的里间计,免了寇安成主帅之职,将人囚禁在府中,自己带着全部的精锐兵马,甚至包括自己的府兵暗卫乃至奴仆,出东门与朝廷兵马决战。
庶人陆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地直逼郑安的军营,朝廷兵马才发现。
“不好!敌袭!”
“敌袭!”
朝廷军营乱作一团,有人甚至是提着裤子出军营的。郑安很快组织人反击,但军心涣散,士兵纷纷溃败,最后,只能跟着大队人马且战且退。
庶人陆大笑:“哈哈,所谓战神,也不过如此!”
“追!”
庶人陆命人烧了朝廷兵马的营帐、粮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路追击:“当初老子若亲自挂帅,何至于此!”
郑安一路且战且退,直退了几十里路。
庶人陆追得酣畅淋漓,只觉得自己是鸟出樊笼,龙归大海,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陷入圈套——
郑安确实没有料到庶人陆敢出城送死,但他派人一直巡逻营地,及时发现了东门的异动。
郑安说:“此处距离城门不过几里,若在此地痛击逆贼,就怕他逃回城里龟缩起来,我们又不能攻城,结束平叛就遥遥无期了。”
“这样,佯装败退往后撤,把他引出城去。”
“再派人给杨元帅和周元帅送信,让他们断了逆贼回城之路。”
此时,杨士钊与周方正在东门会师,却无法用巨木撞城门——城门上写着太祖皇帝的灵位呢。
周方正说:“我们向城内喊话。”
杨士钊也很赞成,于是命人在城外击鼓吹角,等到城内人马纷乱的时候,命人齐声喊:“庶人陆死了。”
“城中百姓无罪。”
“开城门封官。”
城内一个打铁为生的老汉,近来生活非常艰难:“老汉我三个儿子,大儿子被齐王拉去做了壮丁,打临淄死了。二儿子为了三两银子在齐王府里做事,结果也被拉去打仗了。”
“我家不是军户,比军户过得还苦,就剩老三一个独苗苗,再打仗恐怕也剩不下了。”
听外面喊“城中百姓无罪”,就涕泪潸然,“对啊,我们没罪,为什么要丧命!他们打仗,挣来江山他们坐,老汉却要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凭什么啊!”
又听外面喊“开城门封官”,就动了心思:“给我老幺挣个官当当,哪怕开城门被他们打死,也值了。”
从房梁上解下积灰的腊肉,扫扫面缸,刮出一捧白面,让妻子烙了几个肉饼,自己去了城门前。
城门内,只有几个老弱残兵在守城门,他们木然倚着墙头,点了一堆火烤手,见老汉来,只抬了一下眼皮。
老汉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肉饼:“饿坏了吧,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