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愣了:“圣人!”
“别叫朕!”
小皇帝气得抬起手来,又不忍真打在她身上,将书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推到地上。
又把殿内的花瓶、杯盘全砸在地上:“你骗朕!”
“骗子!”
“骗子!”
钱明月站在一边,看他疯砸东西,殿内殿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气氛冷凝。
“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小皇帝把能砸的都砸了,才气呼呼地跑出去:“都不准收拾,让她自己捡!一片片捡!”
他人影不见了,钱明月才蹲下一片片捡碎片。
“娘娘,别扎手,让奴婢来吧。”
“都退下。”
小皇帝冲出建极殿,被秋风一吹,冷静了些:那么多碎片,把手扎了怎么办。他当众吵了她,那群惯会见风使舵的宫人会不会欺负她?
折返殿内,见皇后姐姐正蹲下一片片捡碎片,宫人一个都不见,又气又恨又心疼,将人提起来:“你干什么!皇嗣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听朕的,捡碎片这种小事你倒是顺从的很,谁要你这么顺从了。”
“朕也知道妇人生育子嗣非常凶险,你不想生就不生,朕可以找其他人生。”
钱明月低头,心中绞痛。是啊,他怎么会缺得了女人和孩子呢!
“到时候去子留母,留给你养着。”
“养你总要养的吧,不养不行的。”
小皇帝气得直跺脚:“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生的,再不是你养的,他跟你不亲的。”
“哪天朕没了,那崽子继承了皇位,他会欺负你的。你瞧前朝英宗的钱皇后,死后想夫妻合葬都很难。”
“到时候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然后,咚咚跑出去了。
钱明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小皇帝一路跑到文华殿,他要托孤,不,托寡,找林长年,找韩书荣,等他没了,让他们护着皇后。
不行,他们现在已经那么老了,待到他百年,他们骨头都找不到了。
找谁呢?对!找林抚远!臣子一般比君王长寿,那时候林抚远也许正值盛年,可以保护皇后。
小皇帝又折返乾清宫,让人召来林抚远:“待到韩书荣过世,朕就让你做吏部尚书,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件事。”
林抚远欣喜,谦逊地跪下:“圣人,臣资历尚浅,缺乏历练,哪里担得起吏部重任啊。”
小皇帝急切地说:“你听朕说!朕担心哪日朕没了,留下皇后没人照顾,被后嗣君王欺负,到时候你一定要保护皇后。”
林抚远心头一痛,落下泪来:“好端端的,圣人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跟吉利不吉利有什么关系,人固有一死。”
林抚远垂眸:“圣人与娘娘都还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子嗣——”
说起这个,小皇帝就想哭,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愣是憋得脸都抽搐了:“总之,你记住朕的话就好。”
圣人是多纵容那个女人啊,她都喝避子汤了,他还是那么宠爱她,甚至十几岁的人就开始托付后事了。
林抚远心中酸楚:“圣人,臣想讨杯御酒喝。”
“正好,朕也想喝。”
于是,两人在乾清宫喝得烂醉。
这人一醉,就像装满粮食的袋子破了个洞,什么都倒出来了。
“皇后偷喝避子汤,她偷喝好久了,怪不得朕一直没有子嗣。”
“朕说,朕要找别的女人生孩子,生了给她养。可是,朕不想找别的女人。”
“她们那么蠢,能生出聪明的孩子吗?皇后的孩子做太子,承宗祧,创盛世,才是理所当然。”
“可朕又不愿意逼她,生孩子弄不好会死人的,朕也不想让她受那么大的罪,要是朕能生就好了,唉,说这也没啥用。”
“干脆就找别人生个傻儿子养着吧,聪明傻的朕无所谓,但,但朕就怕他薄情寡义,哪天朕没了,他苛待皇后怎么办!”
“林抚远,皇后对你那么好,朕待你也不薄,到时候,你可得护着皇后。”
林抚远也醉得不轻:“是啊,圣人待臣很好,皇后娘娘待臣也很好。你们待臣都很好?让臣怎么办?”
“有件事,臣说了对不起皇后,不说,对不起圣人。”
小皇帝摆手:“那你得对得起皇后,朕无所谓。”
林抚远:……“圣人,臣有个主意,能帮您解决麻烦。”
“怎么解决?”
“解决谢文通。”
“谢文通?好耳熟。谁啊!”
“皇后娘娘的先生。”
“朕想起来了,朕见过他,能臣啊!”
“可他却是圣人烦恼的根源。”
“怎么说?”
“谢文通至今未婚,收养了一个孩子,以父子相称。那孩子,娘娘抱过,还叫过娘娘‘娘’。”
小皇帝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叫皇后‘娘’,叫他‘爹’!混账!”
“只要解决了谢文通,圣人就没有烦恼了。”
小皇帝拍案而起,踉跄往外走:“朕这就把谢文通宣回来,斩了!”
“这件事不能让娘娘知道。”
“朕不跟她说。”
“娘娘执掌朝纲已久,只要在宫里,什么听说不了啊。”
“那怎么办?”
“让娘娘离宫暂住。”
“不行,世人会以为朕冷待她,会跟着欺负她的。”
“就说要为娘娘修缮宫殿,这样世人就知道圣人重视娘娘了。”
“好!”小皇帝吩咐万金宝找来任长宗。
小皇帝闹了那么一场,钱明月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歇息,听到殿外喧哗:“怎么回事?”
李兰英拦住任长宗:“任指挥使,娘娘待你不薄,何故兵围建极殿?”
任长宗说:“公公误会了,不是兵围建极殿,而是圣人想为娘娘修缮宫殿,请娘娘去羲和苑暂住。”
“修宫殿?修哪个?建极殿需要翻修吗?还是坤宁宫?皇宫那么多宫院,就容不下皇后娘娘吗?要让她去羲和苑?”
任长宗也不明白:“李公公,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你难道不知道‘劝谏’一词吗?”
任长宗说:“劝谏是言官的事情,禁卫军从来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公不要为难在下,代为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