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韵说:“顾娘子,您还没睡啊。我饿了,厨房没给我留饭。”
“我房间还有月饼,你拿来垫垫吧。”
“咸的甜的?”
“都有。你要什么样的?”
“咸的。”
钱云又渴又饿,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水,婆子就送来月饼了:“王姑娘说饭菜放久了不新鲜,让人重做呢,公子先吃点儿月饼垫垫。”
钱云接过盘子:“有劳了。”
发现底下一个月饼上有缝,拿起来掰开看,脸上像喝了蜜一样甜。
送出纸条后,王诗韵偷偷溜出院子,沿着阴影往南跑,直走到石拱桥阴影后面,却见钱云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嘴里还吃着月饼。
又急又怒,低声道:“你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让你吃完饭吗?”
钱云摇摇手里的月饼:“边走边吃就行,已经快吃饱了。我想等着你,不想你等我。”
“呆子,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就这一次,不要紧。”
黑暗中,其他感官特别敏感,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馨香,钱云紧张得直握拳,心跳如擂鼓:“那个,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我,我是说,离开驿馆顺利吗?”
“很顺利,御史都走了,那几个衙役才不刁难我们呢,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王诗韵讲述了当时的情景,钱云听得着迷:“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不如你呢,怪不得娘娘嘱咐了我们,又嘱咐你。”
王诗韵得意:“娘娘自然是极看重我的。”
钱云正想说话,却被王诗韵捂住了嘴,她指指桥头的影子:有两个人隔着半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上桥来。
他们私会,最怕被人发现,两个人龟缩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喘。
明处的两人上桥来,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浮光掠金是白日,月光发不出金色。”是顾娘子的声音。
顾娘子说:“我却更爱静影沉璧,要风平浪静,才能出现这样的美景。先生呢?”
“谁不爱皎皎明月呢。”却是谢文通的声音,似乎感慨万千。
钱云忍不住疑惑,顾娘子爱的是无风无波,他却回答爱明月,这文不对题啊。
王诗韵听不太懂,只是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了?惊讶地看着钱云,钱云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先生高才,圣人与娘娘不会埋没了您,此番磨难,必是天将降大任于您。”
谢文通似乎苦笑了一声:“匹夫哪里担得了大任,顾娘子,有磨难并不一定就会有大任。”
顾娘子的话也苦涩了:“是啊,也有些人尝尽了苦头,却不见大任在哪里。”又说,“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谢文通宽慰道:“顾娘子现在有枝可依了。”
顾娘子愣了一下,说:“是啊,万万没想到,竟然得钱公子看重,可以教女医们识字。”
“能识文断字的女子不多,愿意出闺阁教书的更少,皇后娘娘对你寄予厚望。”
顾娘子又惊又喜:“真的?娘娘竟然知道我?”
“娘娘说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子需要依靠男人才能生活,哪怕自己很富裕很有才华,从心理上依旧免不了依赖男人。但你不同,你的灵魂是独立的,你不必依赖任何男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顾娘子被说得心潮澎湃:“啊!娘娘竟然!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娘娘那么看重我。”
谢文通微笑。
一阵冷风袭来,吹凉了顾娘子一腔热血,也吹醒了她的幻想,苦笑一下,对谢文通说:“天冷了,我该回去了。”
“谢先生再好好欣赏一下这庄园的景色吧,与白日不同,多有一番静谧美。”
谢文通恭谨:“多谢顾娘子指点,请慢走。”
顾娘子沿来时路走,谢文通则继续向前行。桥墩下的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王诗韵说:“这是顾娘子散步遇到谢先生了?好巧,她平时不大往南边来的。”
钱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可能是故意来的。”
“啊?什么意思?”
“可能是为了谢先生。”
“事关女子清誉,你可不要乱说。”
“这也不损清誉吧,男未婚,女未嫁,来探探口风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们分明是在谈学问,我听到他们背诗了。”
“她说喜欢静影沉璧,其实是说平静的生活,她现在到处漂泊,怎么能算平静安稳呢。谢先生装作听不懂,说喜欢月亮,没有正面答复她。”
“她说无枝可依的时候,就是在问先生可不可依。谢先生说她有了医学院这个依靠,还说娘娘夸她独立不依赖男人,其实是劝她独立不依赖男人,在婉拒她。”
“你想太多了吧,说不定娘娘真的这么说了。”
“娘娘从来没这么说过,因为我只跟她说找了个很好的女教习,没细说顾娘子的姓氏和经历。”
王诗韵懵了半天,才感慨地说:“原来有文化的人是这样说话的。”戏谑地问,“你也很有文化,为什么跟我说话那么直白?”
钱云:……“我学问还太低。”
“我明白了,觉得我听不懂,对不对?”
“不不不,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我,我一看到你,脑子就一片空白,就什么诗文都想不起来了。”
“嘻,呆子。”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道男声:“咦,桥下有声音。奴才过去看看?”
“别去,万一是蛇虫,咬到你怎么办?”
是谢文通和随从。
顾娘子走后,他们又上了桥,钱云他们光顾着说话,没注意。
钱云将心提到嗓子眼,屏息凝神,王诗韵则想着要不要把那随从丢到水里淹死。
随从说:“那怎么办?我们赶紧走吧?”
“这样吧,你先回去找几个人来,我在这边看着。”
待随从走后,谢文通笑得调皮:“我何不先打草惊蛇。”
弯腰捡了几个土坷垃、石子,接二连三地往桥下扔,钱云忙将王诗韵护在怀里,自己被石子砸得一缩一缩的。
实在找不到石子了,谢文通才拍拍手:“算了,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