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轰炸已经开始,久经考验的重庆民众大部分都躲入了纵横交错的防空设施中,对于日军的这种不间断的轰炸他们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被炮火掩盖的街区以及卫戍部队和警察、以及消防队的身影,重庆的大部分街道上已经杳无人烟。
裴中岩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国防部的办公地点,所有的办公人员已经转入防空洞,裴中岩亲眼看着所有人都转移之后,这才转身对着自己的副官点了点头,随即,角落里走出几个身影,卫护着裴中岩匆匆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二十分钟后,裴中岩带人出现在一家民居之中,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人在忙碌,但院子里的七八个人对裴中岩的突然到來似乎毫不惊奇,有人将裴中岩直接领进了后院的正屋中。
屋里的光线很昏暗,只有一个小窗户偷着些许光亮,接着光线可以依稀看到窗户下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裴中岩进屋后,屋门随即便被人从外边关上,裴中岩立刻感觉到屋里的一股蒸腾的热气。
屋中人似乎被裴中岩进屋时的冷风吹到,不禁咳嗽了几声。
裴中岩并沒有说话,而是熟门熟路的摸到桌子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送到屋中人的面前。
屋中人放下手中的一卷书册,抬起头,这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脑袋上的头很稀疏,脸色也苍白的很,只有一双眼睛透出兴奋的光芒。
“开始了吗。”屋中人将茶杯握在手中,感受着茶水的温度,两腮上透出淡淡的红晕。
裴中岩点点头,“原田正南被军统查获,虽然死了,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据我们的人观察,日军此次的轰炸正是我们之前规划好的区域。”
屋中人半晌沒有说话,喉咙里却忽然出一种阴测测的笑声,“一条日本狗,死就死了,原田正南的心理你我都很清楚,那种迫切想要立下不世之功的心态一定会逼着他按照我们的思路去行动的。”
裴中岩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日本人已经撑不起了,只要战局能向着他们有利的方向展,我们提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满足的。”
裴中岩关切的看看屋中人的脸色,接着说道:“还有,赫尔维纳已经被军统的人控制起來了。”
“哦。”屋中人不禁有些惊奇,“戴笠还是有两下子的,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沒错,这也是我当初极力要求避免与原田正南接触的原因,由关东军那些家伙代替我们联系原田正南,就可以让他们成为我们身前的一块盾牌,戴笠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我们。”
屋中人满意的微微颔,“可惜老聂看不到这一天了。”
听到聂尚允的名字,裴中岩从鼻腔中出不屑一顾的嗤笑,“他算什么,急功近利,我早就告诫过你,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聂尚允的眼里只有权力和财宝,如果当初他能按照我们的要求拿到黄金,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先生的大仇也早就报了。”
屋中人忍不住叹息一声,“中岩,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之前的事情你还是耿耿于怀,但你要明白,我这样一个废人,能撑多长时间,借助于聂尚允也是沒有办法的事情啊,还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你活着,我的心愿才有可能完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出事的,至少,聂尚允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替罪羊啊,我的苦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裴中岩幽幽长叹了一声,“大哥,你说错了,那不只是你的心愿,而是我们的心愿,竹卿先生是我的恩人,沒有他,我裴氏一族早就灰飞烟灭了,哪里來的今日荣光,我也知道大哥你始终是对我不放心,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屋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两人一站一坐,呆呆的看着窗外不断映现出的炮火,屋中人偷眼看着裴中岩的面孔,但裴中岩脸上始终是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让屋中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裴中岩转回身來,“这只是第一轮轰炸,明天凌晨第三轮轰炸时,我们就会开始行动,我在黄山官邸也安插了眼线,他的行踪我们会了如指掌,凌晨时分,他应该不会有别的动作,黄山官邸的坐标我已经通过意大利前任驻华大使贝斯托尼泄露给日本人,黄山官邸将是第三轮轰炸的精确目标。”
“还有,我已经所有的人手都抽调回來,就算日本人的炸弹炸不死他,接下來,我还会给他致命一击。”裴中岩将手掌按在屋中人的肩膀上,“大哥,请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完成咱们的心愿。”
屋中人的身体不自禁的颤抖起來,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來,“多少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小岛上的秘密基地我已经炸毁,所有人员都潜入重庆就位,一旦我们动,重庆所有的卫戍部队将陷入一片混乱,关东军的人马也会全力协助。”说着,裴中岩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递到屋中人的面前,“这是竹卿先生当年送给我的礼物,里面的十子弹全部抹上了剧毒,大哥,我想你肯定很乐意亲手用这把手枪结束他的生命吧。”
屋中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手枪,手指轻轻的抚过枪身,用力的点点头。
裴中岩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们得手之后,重庆会陷入大乱,到时候,各个派系一定会争夺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我们就坐山观虎斗,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们扶植的人会出來收拾残局,名正言顺的接管重庆,中日之战也会暂告一段落,关东军方面表示,他们会先表态承认新的政府,还会力主重庆与南京合二为一,组成新的国民政府,到时候,我们就会成为全中国最有权势的人,竹卿先生当年的理想一定会实现。”
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即而來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摇曳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脸上,映衬出掩饰不住的狂热。
……
“快,用一切手段,也要通知到委座。”戴笠无力的坐回到椅子上,因为紧张,身体不断的颤抖着,想要端起茶水來润润嗓子,却将水洒了一身,但他却浑然不觉,自始至终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包围着。
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竟然被搁置了四个钟头,不用问,军统内部一定有敌方的奸细存在,等到关于日军要精确轰炸黄山官邸的情报送到戴笠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两点钟。
戴笠火派人去追查情报延误的原因和责任人,找到的,却只是两具尸体,今天负责监控和接收沦陷区情报往來的两名军统人员全部自杀,要不是沦陷区那边再次传來消息,恐怕到现在这份情报还是石沉大海。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戴笠就火命令将情报送往黄山官邸,但令他沒想到的却是,日军的轰炸却再一次扩大了规模和力度,整个重庆都陷入到这次史无前例的全面轰炸中,日军飞机不计成本的将成吨的炸弹倾泻到城市中,重庆也陷入到从未有过的混乱中。
电话,不通;电报,出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派人徒步前往黄山官邸,却是有去无回,就连整个城防部队和卫戍部队都陷入到极度混乱之中,各个部门和单位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戴笠的办公处和军统总部都一度失去了联络。
防空部队已经成为摆设,之前日本间谍送出的防空部队的最高射击高度已经挥了作用,而此时,美国人提供的新式防空炮还远远沒有布置到位,重庆此时就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日军的轰炸机大摇大摆的飞來飞去,完全沒有一丝忌惮。
白起一身是土的跑进防空洞,顾不上抖落满头满脸的尘土,“局座,可以确认重庆潜伏的日本特务正在疯狂行动,电话线大部分都被破坏,就连电话局都遭到武装人员的袭击,重庆还出现了几架大功率的电波干扰器,咱们的电报机现在就像个摆设,我已经安排人立刻查找位置,务必要先解决了他们在说,还有,已经向黄山官邸派遣了第三批人了,全部是咱们的好手,都是全副武装,但半路就被袭击,伤亡惨重啊。”
戴笠猛的站起來,“郑介民、唐纵和毛人凤呢,他们在哪里。”
“军统总部也遭到轰炸,估计此时都散落在各个防空洞里,根本联系不到啊。”
戴笠在洞里來回的走着,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忽然,他抓起一顶头盔扣在头上,又拿起一把汤姆逊冲锋枪,大步就往外走。
白起一把抱住他,“局座,外边还在轰炸,您千万不能出去啊。”
戴笠一脚踢开他,“妈的,这个时候就算是顶着炸弹,我也要赶到黄山官邸,你,叫上沈最,通知可以联系到的部队,征用一切车辆,只要是会开枪的,不管是坐车还是徒步,全部向黄山官邸靠拢。”
白起答应一声跟着戴笠冲出防空洞,街上已经是一片火海,满街都是四处奔逃的士兵。
刚一转身,一名军官伸手拉住了白起,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中央來电,鉴于全国抗战大局,务必要组织全部力量保障黄山官邸要员的安全。”
白起点点头,“请转告上级,日军精确空袭的情报已经送至黄山官邸,官邸侍卫应该会做出恰当应对措施,军统也已经组织人手向官邸全力靠拢,请上级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