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走后,慕容彦在书房坐了很久,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大哥,刚才那个林枫其实只有三个人,他们出了城,沿着大路朝西南走了,要不要我带骑兵追上去,拿住他给大哥出出气。”跑进來的慕容彦峰兴冲冲地嚷道。
慕容彦猛地一拍案桌,一腔火气爆出來:“人家从楚国打到辽国,再打到清源军,拿下了偌大一个楚国,拿下咱们的晋州,又拿下了清源和福州,多少人想抓住他,结果呢,全都折在了他的手里,就凭你还想拿住人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慕容彦峰热脸贴了一个凉屁股,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给我吩咐下去,谁胆敢将今天的事情传出一个字,我杀他全家。”慕容彦瞪着这个蠢笨的族弟,怒吼道。
慕容彦峰讪笑着应了一个是,转身跑了出去。
林枫出了兖州,沿着大道直朝西南而去,经过沂州(今山东临沂),潜过边界,于五月十八日中午赶至了南唐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这一次,林枫真正地正大光明地在城门处报名而入,直接求见海州刺史郑匡国,被守城的士兵直接引到了刺史府。
郑匡国五十出头,个子较高,人长得精瘦但十分有精神,穿着宽大的官服走起來,很有点潇洒自如的感觉,等林枫被他热情地引到了书房后,立刻明白了这种洒脱的感觉从何而來:
在书房最显眼的除了各类线装书籍外,就是无处不在的道家装饰:北面窗户下供着了一个精致的斋醮法坛,两边装饰着幡联,法坛前有三支清香刚刚点燃,地上摆了两个拜垫和两个蒲团,上面皆有深深的凹痕,应该绝不是摆设;其他各处,道帽、道袍、拂尘、令牌、如意等道家器物随处可见。
感受到林枫的诧异目光,郑匡国淡然笑道:“老夫习道术已久,日日吐纳打坐,请林大人莫要见怪。”
林枫不由地眉头一皱。
在南唐三代,崇佛崇道皆繁盛,昔日,南唐烈祖李昪曾以紫极宫为道士炼月之所,后在内增建司命真君殿,又以延英殿为道士飞炼所,又新建了炳灵公庙、紫阳观和宝华宫,重修了永乐观和洞神宫。
更夸张的是,李昪还曾于金陵招纳、重用道士,其中有名的包括王栖霞、史守冲、孙智永、邓匡图和魏进忠等人,都曾侍奉他身边左右,受赐金紫,也就是说给了这些人三品以上大官的待遇啊,不过,笃信佛道的李昪最后却因嗑道家丹药而死,在林枫想來,道家展已经深受此事件影响,却想不到堂堂一州刺史也如此公开痴迷道家修练。
林枫按捺下心中烦燥,请郑匡国摒退左右,将即将到來的与周国大战讲了一遍,然后讲了圣上、齐王关于此次大战的想法,提醒郑匡国及早做准备。
谁知道,林枫讲得口干舌燥,郑匡国脸上喜色却益來益重,等他一讲完,郑匡国猛拍桌案,挺身而起,喜道:“原來潘扆道兄所讲果真沒错。”
林枫一道雾水,潘扆道兄,什么來头。
看到林枫的疑惑,郑匡国手舞足蹈地解释道,潘扆此前常在江淮之间往还,自称“野客”,当年,潘扆曾经投靠自己,刚开始,自己对他根本不怎么重视,让他住到了马厩旁一间小屋子里。
有一天,潘扆随自己到郊外打猎,妻子郑氏到马厩中看马,顺便瞅了一眼潘扆的房子,现除了床上有一张草席,床边有一个竹箱,此外便一无所有,自己的妻子打开竹箱,见内有两枚锡丸,便盖上箱子而去,潘扆归來后,现箱子动过,了解事情经过后,大惊骂道:“这女人是甚么东西,竟敢來乱动我的剑,幸亏我已收了剑光,否则她早已身异处了。”
自己闻知此事后,怀疑潘扆为剑客,便请求他传授自己剑术,潘扆当时说“姑且试试”,和自己來到了一个安静的院子,从怀中摸出那两枚锡丸來,放在掌中,过得不久,潘扆手指尖就射出两道光芒,有如白虹,在自己的头颈边盘旋环绕,铮铮有声,连绵不绝,自己当时吓得汗下如雨,直道叹为观止,潘扆哈哈一笑,引手以收剑光,复成锡丸,打那以后,自己对他十分重视,上表奏荐给了烈祖李昪,潘扆被召居紫极宫,数年后死了。
林枫听得心中暗叹,这不就是后世常见的胡万林、王林之类的所谓大师吗,最多算是一个神棍,自己说周国來攻与他有何关系,立刻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來。
郑匡国跑到法坛前恭敬地上了三柱香,方才转身解释道:“潘扆道兄临别之前,曾言及此事,道兄说,数年之后,必有人前來告诉郑某,积极备战与北方强敌的战斗,请老夫暗中积极存储粮草武器。”
林枫差点笑出声來,这样永远不会错的大实话你也信以为真。
郑匡国看到林枫脸上不信之色,立刻郑重地解释道:“潘扆道兄当时还特意交待,报信之人不是从南方金陵來,而是从北方而來,林大人不正是从北面的辽国方向而來吗。”
林枫轻轻摇头,不置可否,追问道:“请问郑大人,可曾依那潘扆之意准备粮草武器。”
郑匡国顿时不好意思地摇头,迟疑地说道:“唉,海州本身物产不丰,前些年有风声称圣上欲将郑某调往他地,郑某也就沒有行动,不过,郑某现在知道错了。”
林枫差一点将心中的怒气给骂出來,你要是真的听从了潘扆的嘱托,我说不定还会感谢这个神棍呢,现在,原來纯属玩笑一场,但是,在这位老前辈面前,林枫有火沒地方,只得将未來的大战的重要性反复讲了许多,请这位道家信徒务必以国事为重。
郑匡国连连点头,应允了下來。
随后,林枫问起了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件事:曾赴金陵参加全军大比武五百名精锐的现在情况,郑匡国再度兴奋起來,他自称现这些人回來以后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曾经好奇地追问了许久,对林枫的练兵之法、训兵之道深感兴趣,将这些人再度分到了军中各部,带领指导全军的日常训练。
这倒是出乎林枫意料的好事,刚才因为道家信徒一事带來的些许不痛快已经不翼而飞,连连夸了几名印象深刻的领军者,希望郑匡国多加注意。
郑匡国搓掌大叹,表示一定会注意这些人。
林枫心情转好,谢绝了郑匡国的晚宴之请,立刻出城向南急赶,于次日中午赶至了淮河,转向西行,过楚州(今江苏淮安)而不入,直奔西边的泗州(今江苏盱眙县)而去。
五月二十日天色未亮之时,林枫一行人早早离开了昨夜栖身的小客栈,向着数里外的泗州城而去,稍落后方的林仁肇赶了上來,向林枫轻语道:“林大人,后面有人一直缀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