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光裂口之内,一个年轻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这人一张脸上狮鼻阔口,两道浓眉漆黑,眉头倒竖,在额头挤出三道竖纹,看上去自有一种粗犷不羁,不怒自威,但他身高却不过六尺,算得矮小,又极枯瘦,看上去很是羸弱。
他这张脸配上他的身材,有种说不出的不和谐。
他站在那裂口前面,双手反背,先看了一眼跌落在秦石身前的两人,眼中露出一点歉意,又看了秦石一眼,道:“兀那道士,修为倒好,快快把他们法宝还了,将人放了。”
他声音洪亮之极,一开口就远远传了开去,在万松谷中响起阵阵回声。
秦石淡淡道:“我没惹他们,他们却无端向我出手,你要不要给我个解释?”
这年轻男子道:“解释个鸟!都是你隐藏修为,我一时没看透,否则我就自己出来了。他们两个废物又不是真要杀你,不过要擒下你而已,你若自己就让他们擒了,哪来那么多麻烦?”
这人说话语气根本不像个修道之人,竟是说不出的蛮横霸道,毫不讲理。
秦石微笑道:“说得也对,他们也不是要杀我。那这两件法宝,我收了,此事便算罢了吧。”
他面色淡然,随手就将掌中那一口小剑与短刀收入乾坤袋中。
那年轻男子伸手一招,轻易便将那两人招到身前,眉头立时舒展,原来却极开阔,咧嘴一笑,道:“也算你是个识相的,赶紧滚蛋,若再惹恼了我,定将你暴打一顿,再带回去做个苦力。”
秦石哑然失笑,那跌在地上的两人都是还丹修为,已被他所伤,而这年轻男子却明明有合魄修为,出来之时,看来狂妄霸道,言语又蛮横,却想不到原来最终只是耍耍嘴皮子,没一丝动手的意思,连那两件法宝都不要了,也是好笑。
他原本一直防备此人出手,此刻见他不愿出手,也不想多管他们的事,便欲离开。
那被年轻男子救回的两人,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却被这男子瞪了一眼,立时面色一变,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便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自那明光裂口内传了出来:“吕大头,你平曰不是自恃战力,最爱出风头么?如今却对他们两人耍什么威风?此人伤了我两个兄弟,修为又是合魄期,这样的散修也难遇到,正合所用,你就这样让他走了?我会回去如实禀告。”
这吕大头面色上怒意一闪而过,大声道:“关你鸟事!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欲擒故纵,攻其不备,以你智慧,定然是没听说过的。”
他身形浑身气息立时暴涨,狂放霸道之极,手中一晃,现出一根暗金长棍,长有八尺,碗口般粗细。
站在他身边的两人都是还丹修为,被他这气势所逼,竟然站立不稳,差一点又跌坐在地上,面带惊惶,踉跄往明光裂口退去。
这吕大头持着这暗金长棍,大喝道:“兀那道士,刚才我说要暴打你一顿,如今还没打呢,你先别走,吃我一棍再说!”
他口中边说,双手微微一动,带起一片暗金虚影,已是一棍朝秦石当头砸下。
这一棍势如万钧,竟出风雷‘轰隆’之声,闪了一闪,便已到了秦石头顶。
‘万松谷’中狂风平地而起,方圆十里之内,群松摇摆,枝叶摇落。
秦石头顶忽然出现一片星河。
那长棍正落入星河中,度刚缓得一缓,那吕大头眼中一凝,已见到六道青色剑光当空而来。
他暴喝一声,竟不闪避,手中长棍猛地往下一压,竟然威猛无俦,层层破开星河,想要赶在剑光及体之前,砸中秦石。
便在此时,星河忽然一涨,将这长棍连同这吕大头都裹在里面,当中亮起四点星光,照住这一人一棍。
长棍立时一滞,不能再动。
六道剑光一拥而上,将这吕大头圈在里面,纵横环绕。
秦石立在星河内,一手伸出,一把抓住这长棍,猛地一夺,脸上顿时一动。
要知道他修成《上元真形秘旨》第五重,肉身之力差可比拟天赋肉身的妖族,远人族同阶修士,但这一夺,这长棍竟然纹丝不动。
便在此时,剑丸所化剑光中,亮起一蓬金光忽然亮起,竟一下将剑光排开一些,秦石手中只觉手中一震,长棍搅动,以他的肉身之力,却也有些难以抗衡,难以夺下。
但那长棍却不是落下,而是往后收去,竟就在四点星光照耀下,要脱了开去。
六道剑光微微一分,星河中两点星光一动,同时撞入剑光分开的缺口中。
星光顿时漫天,****数里,到处难辨指掌,一声闷哼传了出来。
秦石只觉手中长棍上巨力再增,竟有些拿捏不住。
那‘林溪派’护宗大阵明光裂口中,忽然冲出一点绿光,隐在星光中,直冲秦石所在之处。
秦石当机立断,将手一松,放了那长棍,身形忽然模糊。
那点绿光散开,化作一蓬绿雾,却什么都没碰到。
星光中,那吕大头身上已经多了一副造型奇特的锁子银甲,甲上附着一层淡淡的星芒。
他此刻嘴角溢血,神色有些萎靡,那长棍正舞作一团,将他团团护住,在漫天的星光中不敢轻动。
这银甲内透出许多符文,不断流转,正消解那些星芒。
秦石所化虚影,下一瞬,已经出现在‘林溪派’护宗大阵上方,那大阵所化明光骤然一敛,消失不见,露出里面的境况。
一片楼阁观宇之间,有一团十数丈方圆的绿雾缭绕,中间隐隐有五色彩光透了出来。
绿雾边上,侍立两人,正是一开始对秦石出手之人。
两点星光凭空直落,如同九天星辰落下凡间,直撞那团绿雾。
秦石停都不停,也不看结果,将星河、剑丸一收,遁走无踪。
那绿雾被星光撞中,立时四散消逝,星光中隐有一道五色奇光,一冲而起,远远去了。
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待到星光敛去。
原先绿雾所在之处,那两个还丹修士早已没了踪影,却有一个身穿灰色斗篷,连头脸都遮掩住之人,盘坐不动,过了一会,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原先攻向秦石的那蓬绿雾,忽如百川归海,重新化作一点绿光,归入斗篷内。
吕大头手持长棍,道:“你手下二侍,平曰称兄道弟,却原来自己有难之时,兄弟是用来为自己挡祸的。”
这斗篷中之人,用了那两个还丹修士抵挡了星光撞击,都被吕大头看在眼中,此刻听了他的嘲讽,似是一点听不出他语中之意,只阴冷道:“碧鸥逃了,你为何不去追?”
吕大头冷笑道:“你也知道碧鸥跑了,为何却不去追,要在这里镇压伤势?我已有伤在身,兼且我这‘三阳玄秘战甲’被那道人星光撞中,也受了些损伤,若不立时将星力逼出,怕不要洗练数十年才能恢复?碧鸥修为又不真是还丹期,还有那‘百化丹母’在手,你不是说,此物剧毒无比,他人连沾都沾不得,只有你能收服么?”
那斗篷中之人沉默不语。
吕大头道:“我早已看出那道人修为不凡,不想去惹他,都是你逼我动手,要擒他回去做苦力,如今却也好笑,你我都被他伤了,却连他影子也追不上,又被碧鸥跑了,带走了‘百化丹母’,以后他躲了起来,炎洲茫茫,哪里去找?你今曰所为,我会回去禀告。”
那斗篷中之人似是不在意他的话,道:“碧鸥我自会去找,但那道人会剑光分化,不是‘清宁剑派’的人,就是‘莲元剑宗’的人,你去寻找他。”
吕大头冷笑道:“我去寻他作甚?报仇么?寻得他时,难道再给他暴打一顿?这道人肉身之力非同小可,连我也要凭借‘三阳玄秘战甲’才能抗衡,只怕还修过什么上乘的炼体之术,就‘清宁剑派’与‘莲元剑宗’这两个宗门,也拿不出这种功法。
再说‘清宁剑派’与‘莲元剑宗’虽然不怎么样,也有一两个元神修士在,又分别依附于‘勾离真宗’与‘极妙神门’,我毫无理由,无端端去送死么?你我所为,能让他们知道么?你原来真连轻重取舍,趋吉避凶也一点不懂,愚笨至此,我实在无话可说,也只有为你惋惜。”
那斗篷中之人,一言不。
吕大头身上伤势还未尽复,见他这等模样,似是哑口无言,道:“我吕晴空自来心意渊深如海,只是表面上不大看得出来,又岂是你能揣摩得了的?”
他哈哈大笑,持着暗金长棍,大步往前而去,一路过去,遇着奇松挡道,便是随手一棍,击成粉末,连个弯都不绕,毁了不知多少异种奇松,将这‘万松谷’中生生辟出一条直路,到了谷外,这才冲天而起。
那斗篷中之人等他走了许久,手中现出一块玉符,往空一抛。
这玉符化道光芒,冲上云霄,远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