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愣住。
“我知道我是庶出,如今却一跃成了侍郎夫人,母亲想让嫡出的四妹妹嫁得比我还好,那是人之常情,可事情实在难办啊……”方玉婷非常为难,面色尴尬:“今日是侯府的好日子,这事情咱们还是私下再说罢。”
方玉婷说完,像是很羞愧的对不起陈氏一般。
方玉荷本来在看顾大局,哪家夫人喜欢喝茶,要赶紧添置;糕点缺了,赶紧补齐……一时顾不上陈氏。
此刻听出端倪,知道这样荒唐的要求陈氏压根不会提,忙过来呵斥道:“妹妹是听岔了罢?母亲有这样的想法,该先跟我说才是。”
“姐姐才是听岔了。”方玉婷捂着嘴格格的笑,只斜眼去瞧着许夫人。
许夫人受了指派,笑着道:“世子夫人到底离得远……”
“离得远不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该先跟我说的。”方玉荷咬紧关键,不理许夫人。
“方夫人又不傻,当然是谁能办到跟谁说呀。”许夫人纠缠不放,一语道破天机:“她可是生意人,惯会做生意的。”
这话就骂了陈氏母女两个了。
骂陈氏精明,见方玉婷有权势了,找她帮忙。
暗指方玉荷是个空架子,没有能力。
陈氏只咬得一口牙都碎了,却还是人前强自忍耐:“侍郎夫人只怕听错了。”
“是吗?那就当是我自己着急,为四妹妹的婚事操心吧。”方玉婷轻描淡写,似乎无法体会陈氏的愤怒,话音一转:“母亲好歇着,我陪州府夫人去打几把叶子牌……”说完施施然走了。
其余的年轻夫人们跟着一涌而上。
陈氏只觉得满身的血液都忘头上冲,气得快要炸裂了。
本想着方玉荷能有些指望,替她跟剩下的夫人们做些解释,方玉婷远远丢下一句:“大姐,州府夫人的衣裳被茶水打湿了,还不赶紧过来……”
方玉荷来不及对陈氏说什么,下意识往那边去了。
陈氏留在原地,气得眼珠子都快烧起来。
方玉露的名声,只怕在达官贵人间,彻底毁了。
高攀!妄想!
这是毁人姻缘的利器。
陈氏与方玉婷势不两立。
当然,这一切何家贤并不知道。作为庶子的媳妇,她是不在邀请名单之列的。
许夫人口中说的好听,不过是拿何家贤与陈氏的身份作比较。若是与到场的夫人们身份比较,一样没有资格。
一个无官无职的教书匠的女儿也去了,那许夫人一定嘲讽的更加难听罢。
说到底,整个方府,连许夫人的眼都入不了。虽然许夫人自己也不过是没落士族的媳妇而已。
陈氏想起来就恨。
汀兰院的月例便迟了,丫鬟婆子们夏季的衣裳也迟了。
别的院子都有了,她们还穿着春衫,热得难受。
何家贤遣梦梨去问了几次,都说陈氏身子不适,顾不上。
顾的上全府,顾不上一个小小的汀兰院?
她不信。
头上的伤过了半个多月好的七七八八,何家贤便早起去给陈氏请安。
“母亲若是没时间,儿媳可以自己支取银子去做。闲着没什么事。”何家贤动也不动芍药给她上的茶:“再不做夏衣,婆子们身上捂的都要长虱子了。”
陈氏瞟她一眼,懒洋洋道:“等等吧,不急。”
“媳妇却是有点急。”何家贤笑笑,想到周氏透露的那个消息,眯起眼睛,心里作了决定,面上却装作无意:“若是公中的银子走转不开,媳妇能不能自己先垫银子,回头再去账房提呢?”
公中?陈氏几乎惊的要跳起来,却不露声色的打量何家贤。
到底是年纪小不经事,何家贤有些心虚,挥挥手往红红的脸上扇着风:“好热,孕妇就是怕热啊。”
虚虚实实的,陈氏到底拿不准:“我都忘记了,你怀孕了,是该最怕热的。既然如此,那就加急些,这两日你去催一催,二奶奶的衣衫叫她们赶一赶……子嗣为大!”
陈氏对金娘子道。
金娘子也是心里一惊,急忙答应。
何家贤走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金娘子才道:“二奶奶没这个本事,大门大户的开支大了去了,她完全不懂的。”
“但是是巧合,最好是我们想岔了。”陈氏倒是赞同金娘子的说法,却也留了个心眼:“老大媳妇不是老爱去跟她聊天?万一说漏了也是有可能。”
金娘子得了陈氏提点,蓦地想起:“是啊,大奶奶……”
“叫她来!”陈氏怒道:“不成器的混账。”
“哎。”金娘子答应了一声,刚掀了帘子,就在周氏候在门边上。
“大奶奶什么时候来的?”金娘子纳闷:“怎么没人通传?”
“跟弟妹前后脚。”周氏笑着:“我怕打扰母亲说话,叫芍药没通传。”
周氏在陈氏面前还是得脸的,加上又是每日早上必须的请安,是必来的,这也不算逾矩。
只不过今日说的事有关她,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金娘子面色一冷:“夫人正传大奶奶呢。”
“我也有事要禀告母亲。”周氏不再笑,脸比金娘子还冷。
陈氏正讶异周氏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周氏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母亲原谅,儿媳照看不周,合景,合景……的孩子……没……没了……”
周氏说完,像是小产的是她一般,哭得哀痛不已。
陈氏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她哆嗦着手指头,指着周氏,几乎要指到她脸上:“你……你说什么……”
周氏伏地磕头不起,也不敢再答。
金娘子却是听清楚了,小声重复:“大奶奶说,合景小产了。”
陈氏瘫在椅子上。
片刻后反应过来,怒喝:“怎么没人禀告,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更。”周氏答道:“媳妇怕扰了母亲休息,这等晦气的事情,也不敢让大爷沾手,因此张罗着找大夫瞧了治了,只一大早就过来禀告!”
陈氏一双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周氏,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压住了什么东西,到底没有呵斥周氏,扶着金娘子撞撞跌跌起身:“去看看。”
周氏急忙起身去扶,陈氏没有推开她。
合景脸上无半分血色,安胎药灌了几大碗,毫无用处。
大夫诊治了一晚上,也是累的不行,此刻囫囵吃了早饭,见陈氏来了,才摆摆手:“实在无能为力,胎儿太弱了。”
陈氏从大夫口中得了这个确切的消息,只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欲坠,站不稳了。
“等这一阵子过去,大人休息好了,再落胎。时间留久了也会损害母体。”大夫又道。
合景在屋内的床上听了晕了过去。
陈氏细细问了合景这几日的吃食,与什么人接触,到底查不出什么来。只能相信大夫说道:“大爷体弱,孩子是他的骨血化而为成,太虚了保不住是有的,不算稀奇。”
那两个伺候的婆子也毫无破绽。
就连合景自己,落了胎后醒过来,也一直哭着说很小心了,什么都没干。
那只能是自己保不住。
陈氏气得很,却没有处罚任何人,只能郁闷心间。
那些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应全都撤去,合景又成了周氏的陪嫁丫头,大爷的通房。
被赶出去的婆子见陈氏谁也没有迁怒,倒是四处说陈氏的好话“夫人就是宽厚待人……先前的纹桃,沈姨娘,还有那个雪梨,犯了错,不都是么?”。她之前见合景见红,吓得尿了裤子,却被轻轻放过,自然是感恩戴德。
周氏将合景逼在屋里,冷笑着道:“姨娘的梦破了,滋味儿如何?差一点,我就被你踩在脚下了呢。”
合景瞪红着眼睛,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这是你的报应。”周氏狠戾:“若是我干的,叫我不得好死,去给那孩子陪葬。”她发了重誓,又双目圆瞪得瞧着合景:“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
合景一愣:“我怎么?”
“我与大爷成亲几年了都没有动静,凭什么你做通房丫头才一年出头,就有了身孕?莫不是你偷人,又怕生出来不像大爷,被人识破,心虚自己落了胎吧。”周氏阴毒的说出口。
自打合景怀孕,她不知道请多少大夫瞧了,都说她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是好生育的模样。
可她偏偏没有!
大爷能让合景受孕,不可能她没有!
大爷一个月能与她有一次就不错了,每次都力不从心。撑着力气到她身上,不等完事就瘫在她身上草草结束。
以前她以为是大爷的问题,可合景的怀孕,让整个方府都私底下笑话她,证明是她的问题。
她却知道自己没有问题。
她思来想去,思来想去,辗转难眠夜不能寐,攸地就想到这个可能性。
合景听她胡乱猜测脸色从白变得青紫,怒道:“大奶奶别胡说!”
“我胡说?”周氏打量着她的脸色,高兴极了:“说的好像我没伺候过大爷一般,他那身子,能有本事让女人怀孕?”
“就是有。”合景梗着脖子。
“别狡辩了。你说,我这个话说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周氏笑眯眯的。
合景一听,忙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大奶奶,奴婢跟您从小一起长大,奴婢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哪里有那个胆子。”
周氏见自怀孕后,得意忘形的合景如今又重新跪在地上摇尾求饶,前段时间的憎恨消了大半:“那你说,大爷真的能让人受孕?”
合景想到谣言出去后,她可能面临的下场,初夏的炎热的晌午依然打了个寒颤,将她伺候方其宗的法子说了。
周氏震惊的无以复加,半响才道:“我竟没想到……还能这样……”
合景说完后,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瘫软在地。
周氏也没为难她,冷笑着道:“歇着吧,省得人说我虐待你……”
一阵风似的摆着腰肢走了。
像一条发了情的母狗。
合景趴在地上,看着周氏裙琚上方圆润的屁股,不无恶毒的想着。
合景流产的当天晚上,是周氏伺候的方其宗。
方其宗想拒绝,却没有力气。
这种伺候的方式,并不是女人越多越好。他是个男人,有强烈的自尊。
更何况,他还是方家的嫡长子,身份比这府里的任何人都要尊贵!
合景是下人,是奴婢,能这样低贱的伺候他,他愿意接受,是合景的荣幸。
周氏,是她的妻子。两个人是平等的。她用这样的方式,是否认他男人的本能。
方其宗越来越厌恶周氏。
陈氏伤心失望了几天,又送了两个丰腴貌美的女子到了方其宗的屋里。
方老爷并无太多情绪波动,只要林姨娘的孩子还在,他对孙子们的期望较低。更何况,既然能有第一个,也会有无数个。
而且,周氏并不像以往吃醋,百般刁难了,而是由着她们去照顾方其宗的起居饮食。
晚上,就由她一个人伺候。
她不像合景,是方其宗有要求了才去。而是她觉得今日大爷气色看起来还好,经得起折腾,那就要折腾一番。
方其宗有苦难言,却又无力驱赶,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精神越来越差。
耻于对人言。
直到韩大夫晦涩的说明,大爷最近房事过多,精气神耗损的太严重时,周氏才收敛些。
冯姨娘的病越发重了。
何家贤是在一个夜里知道的。
方玉静发了疯一般敲汀兰院的门,开了门进来就对着何家贤和方其瑞跪下,求他们救救冯姨娘。
何家贤发觉方玉静比以前更消瘦了,似乎风一吹就能散架。
立时派人去请大夫。
何家贤这才知道,冯姨娘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本来就时好时怀的,如今天气炎热,夜里睡不着觉,愈发严重了。
最初是感染了风寒,又演变成热症,到现在不住的咳嗽,形容枯槁,直到昨天晚上咔出血来。
方玉静慌了,要出去,那妈妈拦住她,被方玉静打破了头。
何家贤和方其瑞赶到佛堂后面的小黑屋时,直闻到扑鼻而来一阵腐朽的气息。
方玉静冲到黑乎乎的床榻边上:“姨娘,你好些了吗?二嫂给您请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