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拂香盏里漫延着悠缕暗香,透着诡异的宁静。
“孚桑,我们的计划越来越近了。”一直沉默低头品茶的巫祖大人,终于抬起了头,沉吟着开口。
孚桑望了一眼窗台上奇异的沉香,喝了一口茶,忽然笑道:“你的计划就是这个?”放下茶杯,他的手指了指冒着诡异绿烟的拂香盏,眼里有讥诮的光。
“不止。”巫祖大人抬起世俗的眼睛,将他轻蔑的表情收在眼底,只是奇异的笑着:“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巫术?”他垂下眼睛,不介意他看过来的讥诮眼神,继续开口:“这可是披香,整个穹荒大陆只有我才有,披香可是空阙才有的东西。”
“空阙?”仿佛这两个字有着奇异的魔力,一听对方如此说,孚桑果然就变了神情。
“你用空阙的邪物在陆地施巫术害人,不怕被空阙的主人降罪吗?别忘了,两百年前你可是空阙的执权长老。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哈,你知道后果的。”孚桑冷笑,不留情的嘲讽。
对于眼前的巫祖大人,他一向是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目标都想找到如意珠,做为白兰帝都总都的他,根本不会和这个空阙的叛徒走到一起,更不会坐在一块喝茶议事。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名位、族亲和至交、甚至自身都能背叛的人,又怎会真诚待自己?不过是想利用他总都的身份达到互利罢了。
“你以为我就蠢到——没有想过你所想到的一切吗?”
巫祖大人没好气的开口,将有些凉透的茶泼到了地上,又重新倒了一盏,眼睛注视冒着热气的杯子,才满意地缓缓开口:“我只是用披香激发一下那个人的潜力罢了,怎能算是害人呢?”
“况且空阙的王,玹星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只有他的哥哥玹铭也不过是个不管空务政事的茂名王罢了。空阙已经衰败了,早在两百年前玹星死了就已经完蛋了!哈......”忽然冷笑,他毫不掩饰猖狂的神气。
“玹星和玹铭那两个兄弟,都是在一个‘情’字摔了跟头!两百年前同时爱上一个臭丫头。”
“要不是那个臭丫头一直在找如意珠想复活玹星,我又何苦会对你们砂流大陆的如意珠有兴趣?”
“玹星?”孚桑抬头觑了一眼他:“就是流塔上的那个人?”
“是啊,孚桑兄。”巫祖大人说话客气,看同伴的眼神却是带着冷意:“两百年前他死后,肉身被冰封在空阙里,但他却将自己的灵魂封在你们砂流大陆那座最高的流塔顶上。以他的灵力完全可以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继续以冥灵的方式活着。可见他真是死了也不瞑目啊。哈。”
“如果将六颗如意珠合在一起,不但能将死人的灵魂重归肉体,还有起死回升之用。他的那个至爱,也就是他宿命里的克星,两百年来一直在四海寻觅如意珠想复活他,我又岂能让那个臭丫头得逞?”
“呵,那你直接杀了那丫头不就好了?”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此事的孚桑,却是第一次忍不住开口,“杀了她一了白了,还找什么如意珠?”
巫祖大人喝了口茶,莫测冷笑一声,叹息:“说得轻巧啊......你可知道那个丫头的身体里,可是封印着玹星王生前骇可灭世的力量啊......除非那丫头自己破开封印,否则这世上没有一人能够碰得了她。”
“我如果能找到她,定然会竭尽全力断了她想复活玹星王的梦!可是我在你们砂流一百多年了也没感应到那臭丫头的存在,但是如果我将空城有如意灵珠的消息放出去,那么她就一定会来沙流国。”
“巫兄,有见事我到是越来越不懂了。”
孚桑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依然讥诮:“你既然想阻止她找到六颗如意灵珠,为何要放出这样的消息?还有,又为何要在雪荒上投放我白军的尸体?这不是挑离我白兰和空城与皇城之间吗?”
巫祖大人捉摸不透的笑了,莫测的答他:“投放白军的尸体,只是一个幌子啊。”
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绿色瓷瓶,眼神渐渐变得阴锐,意味深长地道:“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转移那个空城少主对我在他身边安插的一个谍奴的怀疑。”
“不。”他忽然顿了一顿,奇怪的笑了一声,“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谍傀。”
“空城少主?”孚桑微微讶异,“就是当年那被白族部落关了两年的那个孩子?”
“你说的谍傀......难道是......她?”
余光视着对面人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低头吹着热茶的巫祖大人只是一笑代过,没有说话。
“除了她,还有谁比她更适合接近那个人呢?”默然,他低声喃喃,吹了吹送到嘴边的茶,小喝一口:“至于我为何要把那个丫头引来空城,呵......
“因为......我要借那个丫头体内封印的力量,将当年那个关在白族两年的少年毁灭,而且……还要让流塔那个人万劫不复!”
窗台上,拂香盏里一缕缕绿色雾气如诡异小蛇延绵盘旋,奇异的沉香如幽灵飘荡,四溢满屋。两人的谈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戛然截止了。
※※※※※※※※※※※※
穹荒,砂流大陆,遥远的西部云端——流塔。
塔楼里的神秘黑衣男子俯视脚下的穹荒大地,默然伸出手去触了触刚飘至眼前的浮云——那云无形无质,瞬间如白烟消散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然后融于苍渺的云海之间。仿佛两百年前的羁绊,终究都已过往云烟,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天地都再与他无关。
他已经来这里两百年了,每日隔着云雾靠着遥感灵力在脚下那片穹荒大地,寻觅那个曾是宿命里的另一半——那个至死也没能在一起的人。
虽只是一缕幽魂,然而毁天灭地的灵力却让他死后的灵魂有了能够在天地间继续生存的权力。只要不见日月,他依然可以选择在寂寞的岁月和虚空里活着,只是永远也回不去头顶那触手可及的云海之上、他的故土、气势磅礴的穹苍空阙。
漫长的岁月,让他几乎已经淡忘自己曾是那里的王,也忘记曾膝下也臣服过无数人。如今的他只是孑然一身,身边只有一位曾经陪他一路走过的深爱他的女子。
他虽拥有天地间无与伦比、永世不衰的惊世容貌,一生却只能在云海里游荡。包括生前也从未触及过一次云海之下的那片土地,甚至都不知道人间是什么样子,陆地的土是什么颜色,大陆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他虽有一张阴郁绝世的年轻容貌,却只是顾影自怜,也不曾孤芳自赏。然而,在看到苏祺与自己酷似的脸后,他便用了三个月与空城少主相处的时间,把苏祺的过去和现在全数看尽。
然而虽然是震惊于读到的东西,却遗憾的是自己并没有预测这个少主的未来和命运的灵力。但是......他已经肯定了那个人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已经六个月了,那个苏祺还会回来吗?”
忽然间,身后女子极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破了塔楼里深沉的寂静。
百年来,流塔里除了萦绕在四围稀疏流动的云烟再没有任何生物。岁月枯燥,虽生犹死,两人的心已然如沉封深海,神情和音色都充斥着悲凉。
黑衣男子俯视白雾云烟下的大陆,眼神淡淡,沉吟许久,才缓缓冷笑:“空城气数竭尽,绝望了,就是他来求我的时候。”
“看到了吗?”他忽然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遥点脚下云雾缭绕的大陆的某一个黑点:“穹荒的人已经开始等不及了,那些贪婪的凡人,只要控制了他们的欲望,就终会为身为冥灵无法见天日的我心甘情愿的办事。”
“我不但会读人心,更懂人性。两百年前的我已经为苍生负出了自身、负出了至爱、负出了生命。两百年后,我只求苍生允许我完成百年前终死都遗憾的夙愿,如果苍生与我作对,那我只能悖逆天地,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