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包围着,她能感觉到是他,这让她心中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这一段时间,陈芸的睡眠都不大好。很多次,自己都是在梦中被惊醒。但是今天,即使是遭受到了这么大的危机,自己居然是自然醒,没在恶梦中惊醒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躺在这个男人的床上?还是因为自己的小手握在这个男人的大手中?
陈芸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听着趴在床边熟睡中的男人发出的,均匀有规则的呼吸声,她笑了,打心里笑了。
前段时间,陈芸收到了组织的任务:为8月份成立的陕北公学找一批女老师。作为南京地下党的一员,她发展了二十几个女同学,准备伺机送出南京。前三批才送出九位同学,今天是第四批三位女同学。刚走出校门,就被狗特务给抓走了。
陈芸不知道,队伍里出了叛徒。
一处的特务盯了她好几天,但碍于她要么和孙玉民呆在一块,要么就呆在女校不出校门,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今天终于让特务们逮到机会,几个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抓到了。
领头的小队长是87师师长的外甥,人和他的外表一样,极其的猥琐,还特别的好色。
看到美若天仙的陈芸和邓秀芬,自然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生死关头,陈芸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任务,不是自己的信仰,也不是同志的安危。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这个人渣毁了自己的清白,哪怕因此送掉自己的性命。
陈芸见过很多的同志倒在街头,倒在刑场,甚至是倒在自己的眼前。她也知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敌人的床上。
庆幸,绝望中看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如天神般的出现。自己和自己的同志们都获救了,可是怎么同趴在床边的这个男人解释呢?
国共两党虽然已经合作,背地里还是有无数的自己的同志倒在GM党的黑手下。
难道就因为国共两党的分别,自己和他就不能在一起么?能,一定能!陈芸内心里在不停地呼喊。
她给自己下达了一个神圣而重大的任务:把心爱的这个男人引领着走上自己的这条光明大道上来!
孙玉民睡梦中感觉到紧握在自己手掌中的那只柔软的小手抽离出去,立刻醒了过来。点亮了桌子上和床头的两盏煤油灯后,发现陈芸正痴痴地看着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神里透着柔情万种。
她惨白的脸上贴着些许发丝,泛白的嘴唇上有几道血痕和伤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孙玉民很是心痛。
“为什么睡不着?”孙玉民问。
“我睡得很好,只是今天睡的时间太长了,自己就醒了。”陈芸回答,停了一下,又非常轻松地说道:“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和安心了!”
孙玉民露出了笑容,又问道:“身上还疼吗?”
陈芸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孙玉民走到床边,伸手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拭去,又用手指将散乱的多余的发丝理到她耳后。
下午两名女护士帮她清洗伤口和上药时,也替她擦拭了身体,把她两根乌黑发亮的辫子解开散放在脑后,并替她换好了孙玉民买来的内衣裤和睡衣。
陈芸口中轻轻地说出几个字,声音小的孙玉民完全没听清楚。
他说道:“我没听清!”
“能像下午一样,让我靠在你怀里吗?”陈芸大胆地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孙玉民当然不会拒绝。坐在床头,小心地将她扶起,让她半坐半躺地倚靠在自己怀中。
丝绸睡衣很薄,隔着衣服孙玉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鼻中闻到了很大的西药味道和药味中夹杂的属于她的体香。
孙玉民的呼吸很重,她的呼吸很轻。两个人在这深夜里静静地相互依偎着,没有睡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眼睛却盯着桌上的煤油灯。
几只飞蛾围着煤油灯的玻璃罩不断地扑腾着翅膀,陈芸看的发呆。
许久许久,她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我像不像其中的一只?”
“……”
“明知道前面是火也要扑上去!你说它们是不是傻?”
“……”
“它们这样扑火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扑火能有结果吗?”
陈芸在无限感慨中。
孙玉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因为他把自己也看成是那飞蛾中的一只。
她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这个病入膏肓的民族,为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才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个事业中。
他则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不被外族侵占,为了自己的族人不被外族杀戮,为了自己的姐妹们不被外族凌辱,才毫不犹豫地投身到这场华丽的蜕变中。
“飞蛾不是在扑火,它是在寻找光明,所以才前赴后继地扑向烈火。”孙玉民回答她。“就像我和我的弟兄们,明知前路是死,还是无人退却!”
孙玉民说的是自己,可在陈芸的心中,这何尝说的不是她,说的不是她和她的姐妹们!
天亮了。
陈芸看着孙玉民穿好军装英姿飒爽地走出房间。
军号声,口令声,整齐的脚步声过后,周围又陷入一片死寂。
陈芸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闲得异常的无聊。
正欲闭上眼睛再睡会时,昨天那两名着军装的护士拿着药箱走了进来。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帮她换好药,又给她滴上点滴。临走时,那个稍年轻的护士轻声告诉她,欺负她的那个猥琐男下面的玩意没有保住,孙营长的枪法太好,南京城的洋人医生都没办法把已经打烂的家伙式接上。
还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总队副周振强将军跑到卫戍司令部告了87师一状,沈发藻气得连夜将猥琐男送出去南京,并枪毙了三个成天粘在猥琐男身边的混混给周将军赔礼道歉。听说还备了份大礼给陈芸,专程派他的副官来看望她和孙营长。
孙玉民上午就接到团部转发的战情通报:66军的前哨部队在句容以西40公里与日军侦察分队发生交火。
南京保卫战就要开始了。
孙玉民结束了不到半个月的特训,安排各连排开始往光华门工事搬运武器弹药和各种物资。
一整天,孙玉民都呆在光华门防御阵地,各种布置和安排。就算是前期有大量的准备,到临战时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城门开始戒严,按照孙玉民的安排,光华门附近的居民区开始疏散。老百姓见大仗就要来临,纷纷拖家带口地跟着正撤离的工厂和学校走。
女子公学的钱老师带着八名女学生找到了孙玉民,让他帮忙把她们安全的送出去。
孙玉民问她为什么不走,钱老师笑了笑,说道:“学校里还有学生没撤退完,我还不能走。”
如若不是钱老师送来这八名女学生,孙玉民忙得差点忘了陈芸还躺在自己床上。
陈芸在床上等待了一天,也没看到孙玉民回来,心中很是着急。她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只能躺靠着枕头朝门外张望。
直到孙玉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八个新来的女生分成两三批分别去看望在三个屋子里休养的受伤的女孩。房子里立刻全是女生的叽叽喳喳,显得份外热闹。
陈芸也在和坐在她床边的两个女生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紧锁眉头的孙玉民。
好一会儿,突然一个新来的女孩对孙玉民说:“孙长官,这有夜壶吗?”
孙玉民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声:“啊?你说什么?”
那女孩又说:“芸姐想解手了,你这有夜壶吗?”
孙玉民闻言很是尴尬,这里真没有准备这玩意。于是跑到外面,拿着自己的洗脸盆进来,问道:“这个行吗?”
陈芸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个新来的女孩抿嘴而笑,问话的那个女孩又说道:“孙长官,能请您回避一下吗?您在这不太方便,等好了我们就会叫您。”
孙玉民满脸通红,忙走了出去。房间没有门,他走到院子外面把大门给关上,似门神一样地立在门口。
不一会,说话的那个女学生端着他的脸盆走了出来,问道:“孙长官,茅厕在哪?”
孙玉民本想去接过脸盆,可突然觉得这样不妥,伸在空中的双手飞快地转为指路,说道:“那就是。”
女孩又笑了,端着脸盆从他身边走过。
孙玉民重新回到房间里,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前。
床边的女孩起身欲走,孙玉民让她留下,说:“没事,你们一起听听!”
陈芸见他说得很正式,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孙玉民开口讲道:“我今日接到战情通报,鬼子的先头部队已经很近了,这两天就会打到南京附近。”
“其实昨天我就已经安排好送你和秀芬走,但没想到你们出事了,没走成。”
“今日你们几个的伤是想走也走不了。但是,日军就要来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你跟我们一起走吗?”陈芸打断了他的说话。
“我走不了,也不能走!”孙玉民脸上满是坚毅。
“你派人送他们走吧!”陈芸满脸通红,憋出一句话来。“我也不能走。”
“为什么?”孙玉民问。
“你为什么?”陈芸反问。
“你和秀芬也看到了,光华门阵地不能没有我,阵地上的八百弟兄也不能没有我。”
“我也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也走不了。”陈芸很倔强。
“人的一生,有些东西高过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和……”孙玉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爱人!”
“你也会这样说,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南京城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带不走它,所以我也必须留下来!”陈芸心里非常的果断。
“什么东西?”
“我的爱人!你!孙玉民!”
“……”
坐在床边的女孩,和倒完脸盆回来站在门边的另一个女孩都听哭了。
陈芸的大眼晴直愣愣地瞪着孙玉民,眼哐中满含眼泪。
这番对话让孙玉民非常的感动,他强压着内心的情绪,走出了房间。
让炊事班送了些饭菜到营部给那些女学生。又让炊事班烧了几大锅热水,买了几个大澡盆送了进去。孙玉民不是关心别的,只是想到陈芸伤口需要处理,身体上也需要清理。而自己不方便做这些事,只好变相的提醒其他女学生帮她完成这件事情。
孙玉民让司务长钱进花钱找来了十三套女式军装,自己亲自送到了营部。
这些女学生穿上了女式军官服后,个个都显得异常精神。唯一可惜的是,她们的军装同自己的德式军装有点不搭。
陈芸看着换上军装后,这些欢呼雀跃的女生们,不由得摇摇头。
孙玉民没敢看陈芸的眼睛,因为他已经决定,强行送她离开。
他已经让石头和警卫班在准备,钱和武器,包括行李和干粮都已经替她们收拾好了。等明早上医生和护士再来帮她们换次药打次针后,就马上送他们走。
女孩们都很自觉,把最后一晚的时间留给了热恋中而却即将分别的他们。
房间门洞那临时钉上的门帘也被出去的女孩们放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芸和孙玉民。
孙玉民坐在以前石头睡的床的床边,陈芸则躺在自己床上侧着身子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对方,动也没动。
桌上的煤油灯晕晕暗暗地亮着,灯芯时不时地爆出火花。
许久许久,孙玉民终于低下头去。
陈芸也转过身去,躺在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那双大眼睛里又溢满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苍白的嘴唇被她洁白的牙齿咬着,方才显出一些红晕。
“你已经决定了吗?”陈芸开口了。
“是的!你必须得走,你留在这里我会分心,这仗就没法打了。”孙玉民抬起头回答。
“那好吧!”陈芸又长吁了口气,说道:“你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孙玉民走了过去,站到了她床前。
陈芸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
孙玉民坐到床边。
她又挣扎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坐起来。孙玉民赶紧把枕头竖起来,扶着她坐了起来。
陈芸将枕头扒开,说:“我要靠在你身上。”
孙玉民不敢拒绝她,挪了下屁股,坐到了床头,正准备将她扶靠到自己身上。
陈芸微微用力拒绝,轻声说道:“你的军装外衣很硬,也很冷,我不舒服。”
孙玉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脱掉了上衣。古铜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几十处伤疤,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份外狰狞。
陈芸靠了上去,后背上立刻传来了男人火热的温度。
她的小手抓起他那粗糙的大手,往她小腹上放去。迷离的灯光下,陈芸轻柔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我能摸摸你脸上的疤吗?”
孙玉民重重地点头,口中呼吸很重。嗯了一声,低下头让她细看,让她抚摸。
陈芸的手放开了他的手,任凭那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停留在自己小腹上。她转过身来,左手已抚摸到他的脸上。
孙玉民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只柔软光滑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抚过,紧接着两片湿润从伤疤的上面一直往下滑,滑过整个伤疤后,又盖在自己的嘴唇上。
这是她的吻!孙玉民清楚的知道。
他的呼吸更重了,嘴唇不由自主地贪婪地吸允着那口津甜。
放在她腹上的手又被一只小手拿起,指引着穿过丝绸睡衣,抚摸到一团柔软。
光滑和柔软的手感惊得孙玉民立即将手缩了回来。
孙玉民感觉到怀中的她坐直了身子,嘴唇也离开了自己的嘴唇,便睁开眼睛。
猛然发现陈芸已将睡衣的扣子全部解开,胸前两团高耸映入自己的眼睑。
孙玉民从未见过如此的美好,眼珠憋的通红,心闷得已经不能呼吸,口中只能喘着粗气。下身胀得难受,已经顶起帐篷。
陈芸拉起他的手,将他的两只大手放到玉女峰上。口中吐气如莲:“不要让我们彼此都留下遗憾!”
是夜,春风几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