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绛朱在石桌上布好了茶和茶点,时令的水果,萧译与顾砚龄默然对坐。夜凉如水,微风轻拂过脸颊,痒痒的,时而地虫吟声响,让人不由觉得颇为惬意。
“方才,可是打扰姑娘入寝了。”
顾砚龄闻声抬颌,便见对面的少年执起茶盏,似是等着自己的话一般,不饮,一双好看的眸子却是颇为平静的看着自己,默然不语。
顾砚龄不知怎地,只觉得陡然被看的一慌,不由慌然覆下眸子,也去拿手构身前的茶盏,直到感受到手心里裹着的温热,才稍稍整理了情绪道:“没有,刚刚,臣女在研究棋局。”
“哦?”
少年饶有兴致的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道:“那顾姑娘必是棋艺大有进益,不如与我再试上一试。”
顾砚龄闻言微怔,随即抬头看去,只见此刻萧译的笑容似是镀了层光华,毫不掩饰,丝毫不复平日的冷淡自若。
恍然间,她竟微微有些怔然,好似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只一瞬,顾砚龄唇边也浮起笑意,欣然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少女眼中难掩趣然,随即看了绛朱一眼,绛朱当即领命下去了。
当棋盘安置在前,顾砚龄与萧译默契般地收起笑意,渐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棋局已渐渐分明,顾砚龄知道,自己又一次落了下风。
不过她心中倒没有不豫,反倒生出几分兴然。
前世因为她的身份,愿意与她对弈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对弈而来。
太多的谄媚,迎合,奉承,都是或明或暗的使出心思让着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样的棋局即便让她赢上一辈子,她也觉得厌烦。
她喜欢对弈,但却讨厌用对弈这样的雅趣去为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服务的人。
顾砚龄看的出来,眼前的萧译,棋艺在谢昀之上。
明明不过十四的年纪,可见是天赋使然。
可惜了,这样的人前世怎么会落得那般。
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微微凝思,眉中稍蹙,一双墨黑的眸子静静审着棋局,右手悬在手边的小棋盒之上,手指间夹着一枚白玉棋子,一动不动,俨然凝在其间,丝毫未察觉对面的人儿那似有若无的目光。
陡然——
萧译眸中一亮,泛着柳暗花明的光华,随即棋子轻落,停在了一个绝佳,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位置。
顾砚龄被这声响拉回了神,当看到那枚棋子时,心下的那一抹疑惑越发强烈。
“殿下,似乎与九皇子很要好。”
萧译原本因赢了棋局而微扬的唇瓣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九皇叔虽为长辈,但因着只大我几月,因而说起来——”
萧译凝眸微微琢磨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倒不如说我们更像是兄弟。”
顾砚龄闻言眉头不由地一蹙,前世那些事情不由一齐涌上心头,一些憋了许久的疑惑不知为何此刻都想一股脑问出来,而事实上,她也已然脱口而出。
“为何?”
少女陡然扬起的声音叫萧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般,好奇地打量向面前的少女。
顾砚龄这才察觉出自己的沉不住气,她也不知怎么了,方才那一刻的气氛或许太安然和谐了,竟叫她险些忘了顾忌与猜疑。
是她大意了。
察觉到萧译打量的目光,顾砚龄心下有些懊恼,只怕对面的人已经在怀疑自己的意图了。
未想到自己活了那般久,方才竟俨然成了个憋不住的小姑娘。
难道她真的入戏太深,将自己当真看做一个十二岁的姑娘了。
顾砚龄心下不由想要补救回来,收回方才的话,哪知萧译却是微微笑然。
眼前的氛围是不是说明,她这是有心打听他的故事,想要去了解他了?
念及此,虽是极力平静,但萧译眸中还是难掩喜意,但他哪里知道,对面的少女却是全然曲解误会了他的打量。
当顾砚龄方要开口,却是见眼前的少年突然收回了目光,随即微微侧首无声地看了身边的檀墨一眼。
檀墨几乎是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便会意了,给醅碧和绛朱使了个眼色,便要带着院中的人退到远处去。
醅碧和绛朱向来只听顾砚龄的,哪里肯应,自然是一动不动地看向顾砚龄,这倒是叫檀墨着急了。
顾砚龄自然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不过一瞬她便明白,眼前的萧译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因而看了萧译一眼,随即微微点颌,醅碧和绛朱这才顺从地与檀墨退到远处,虽能远远看见葡萄架下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却是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醅碧和绛朱从来不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生出好奇心,因而颇为平静的低下眸,看起来顺从而有礼。
而谢家的仆从也都是极为识眼色,自然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此刻也自顾自的,丝毫未生出偷听的心思来。
如此场景看的一旁的檀墨不由微微诧异和叹服,不愧为谢家人,便是十二岁的姑娘家的丫头,还有这些外院伺候的仆从都这般懂礼,难怪是百年望族。
当檀墨琢磨完,回过头去,只见藤蔓碧绿的葡萄架下清幽异常,少年丰神俊逸,少女臻首娥眉,默然对坐,远远看去和谐安然的就像是一幅画,这样的人,即便是走在人群中,也能不由与人区分开来。
檀墨不由心下喟叹,再没有比这顾长姑娘更配得上他家殿下的人了。
……
这厢葡萄架下比方才还要宁静,顾砚龄看了眼眼前的人,不由心下猜测,到底是有何事要与她说。
萧译的眸子恰好对上少女的目光,唇边的笑意却渐渐淡了许多,随即手中淡淡摩挲着茶盏,一双眸子却是飘向了远方,似是在看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看。
“从前母亲刚怀上我时,恰好那时还未晋升贵妃的成娘娘也有了身孕,只比我大上一月,因而渐渐地,母亲便与成娘娘熟识起来,时常一同散步寒暄——”
少年的话语轻缓的落入耳畔,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眸色悠远,记忆似乎已落向远方,喃喃轻语,娓娓道来。
“后来——”
萧译陡然收回眸子,眉目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目光静静地落在棋局之上,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日母亲与成娘娘相约游园,行到浮波桥上,母亲,不慎踩空,便要从桥上跌下去。”
听到这儿,顾砚龄眸中不由一震,定定地看向眼前神色晦暗不明的少年,随即眉头微微蹙起。
从前在宫中几十年,她竟从不知道此事!
“成娘娘为了救母亲,当时及时拉住了母亲的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母亲下坠的身子,但事出突然,慌乱间,母亲被拉住了,成娘娘却是承不住力,从桥上跌进了水中。”
顾砚龄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轰然。
她察觉到此刻的萧译说话间不由的攥住了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才渐渐说了下去。
“母亲那一日只受了小的惊吓,并未伤及腹中,但成娘娘被救上来时却是惊到了腹中的胎儿,更寒了母体,七个月的身子却是早产了。”
“当时宫里接生的稳婆替成娘娘接生时发现难产,后来皇爷爷唤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去,却是发现胎儿落不下来,若再拖下去,不仅胎儿会在腹中窒息而死,就连大人也保不下来,后来没了办法,太医只得向皇爷爷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