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方从屋内走出来的白炉还有些百无聊赖,当看到一盏灯在风中微微摇曳,光芒裹挟着少女的身影渐渐走近时,白炉登时来了精神,疾步上前,亲自去迎接,可欣喜的笑刚爬上眼角,却又陡然有些失落和遗憾,最后不由化为淡淡的叹息。
这便是上天捉弄吧。
“表姑娘。”
顾砚龄微微颔首,一双美丽而沉静的眸子顺而看向亮着灯的里屋,随即语气轻缓道:“昀表哥可睡了。”
“未曾。”
见白炉急忙答了,少女转而侧首,随行的醅碧走上前来,手中掂着一个填漆食盒。
“今日家宴只怕饮的不少,我便带了些醒酒汤来给昀表哥。”
白炉闻言忙感激颔首道:“小的代公子谢表姑娘。”
“还有我呢!”
陡然一个稚嫩有趣的童声横插进来,白炉闻声看去,才发现表姑娘身后竟还跟着表少爷顾子钰。
只见裹着斗篷的顾子钰挣脱绛朱的手,上前蹭到顾砚龄的裙边,扬起小脸看着白炉,一双眸子跟星星一样发着光。
白炉微微一愣,随即忙笑着道:“夜里天冷,请表姑娘和表少爷进屋坐吧。”
当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进屋内,轻一掀帘,便瞧着谢昀端坐在窗下,左手执一书卷,微微搭在矮几上,看的正为入神。听到声音,谢昀微一抬眸,对上少女亲切的笑眸时,捏着书卷的手不易察觉的一紧,随即从容的放在案上,撩袍起身。
“九儿来了。”
待谢昀走上前,温和一笑,便转而弯腰摸了摸顾子钰的头温和道:“钰哥儿还未睡。”
顾子钰笑着上前拉着顾砚龄的手仰头道:“阿钰睡不着,就和长姊一起来看昀表哥,昀表哥也未睡。。”
谢昀微微含笑,其实看到顾子钰时他便猜出了几分,如今九儿定下了亲事,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了,即便是表兄妹,之间也会有诸多的顾忌,否则一旦生出什么流言蜚语,于他,于九儿都不利,更有可能给顾家和谢家带来麻烦。
虽是知道,但看着九儿前来特意带上钰哥儿时,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说不清的异样,闷闷的,却道不出。
“快要赴考了,便再看一会儿,这会子睡早了些。”
说话间,谢昀温和地让着身形,笑然道:“坐吧。”
顾砚龄微微抿首,牵着顾子钰一同落座,少女随即从醅碧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的一盏醒酒汤取了出来,然后缓缓推至对面,谢昀恰好落座,看着被移到眼前冒着热气的汤汁,心下微微犯暖。
“这是绛朱配的方子,比寻常的醒酒汤好入口些。”
听到少女温柔而轻缓的声音,谢昀探手拾起小碗,只轻轻搅了搅,觉得温度恰好时,便一饮而尽。
待醅碧收起了碗,顾砚龄这才笑然道:“自上次陈郡一别,好久未与昀表哥对弈了。”
谢昀闻言唇角温和的勾起,随即侧首吩咐白炉取来棋盘,黑白两子摆好时,谢昀转而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的小人儿道:“我这有好些从陈郡带来的游记,叫白炉取来给你看可好。”
顾子钰一听登时来了兴致,白炉一见,连忙笑着上前引着顾子钰一同去看。
彷如前世一般,这一刻安静而惬意,顾砚龄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前,想到那时高处不胜寒的她,日日与朝臣周旋,时时防备外敌,每每只有身为首辅的谢昀入宫面见时,她才能坦然安下心来,与他共谋大计,闲来对弈舒神。
相比于年过四十,手握重权的谢昀,面前的他棋路明显未有那么刁钻,却也能看出日后的深沉与谋略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就在棋盘上的输赢快要分晓时,对面陡然响起少年温和而又从容的声音,轻如飞鸿,虽然只掠过淡淡的波痕,却还是能叫对面的她听得清楚。
“他对你,好吗。”
捏着黑子的指尖微微一顿,少女抬起头来,却正对上谢昀温和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愣,转念一想,对于谢昀对她的关心,顾砚龄未觉得异样,只觉得心下渐渐泛着暖意。
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蜷曲回来,顾砚龄唇角抿着浅浅的弧度,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犹豫。
“好。”
说到此,又像是为了让谢昀安心般,顾砚龄抬头含笑:“表哥放心。”
这一刻,心好像猛地被一击,谢昀脸色微变,然而只一瞬,便化开一池春意,看着少女眸中微微泛起的笑意,谢昀几不可察的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唇边微动,溢出喃喃之语。
“那便好。”
看到少女从容的落下一子,谢昀手中微微踌躇,当眉宇渐渐舒展,再抬头来,对上少女已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得知你与长孙殿下的消息时正好在船上,未曾来得及准备贺礼——”
谢昀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对面的少女柔和道:“昀表哥能来京与阿九对弈,便是最好的礼了。”
谢昀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却见少女笑然继续道:“本是一家人,你若送了礼,那便是要与我们生分了。”
谢昀听了眸中浮着缓和的笑,随即平静道:“是我说错了。”
当他手中恍然落下一子,却只见对面的少女迅疾地按下一子,再抬起头来,眸中划过一丝从容与笃定道:“是错了,好好地一局棋,因为这一子,你就输给我了。”
少女的眸子在灯下泛着熠熠的光芒,谢昀闻声将目光垂下去,的确,已成败局。
“的确是错了。”
听到谢昀的话,顾砚龄抬眸看过去,心下却是微微有些奇怪,她觉得方才那一句话似乎有着别样的深意,而眼前的谢昀似乎也有些异样,好似心不在焉,若说因为担心春闱自是不可能,可又能有什么能叫他难得失态。
顾砚龄沉吟了许久,却始终琢磨不出。
感受到顾砚龄狐疑的眸子,谢昀唇边不由浮着几分苦涩,几分无奈,但也只一瞬便整理了心神,随即将棋子一枚一枚捡回来,颇有些遗憾道:“近日忙于准备春闱,反倒是在棋艺上生疏了,看来待春闱后,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说着谢昀抬起头来,温和笑道:“重来一局,我可是再不会错了。”
顾砚龄感觉到谢昀似乎有心事,见其未说,自然也不好问,因而顺着接话道:“好,不过阿九不得不提醒昀表哥,我的棋艺可又是进益了。”
谢昀闻言笑道:“那便叫我瞧瞧,进益到什么程度了,也叫我做好追赶的准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