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的秦州城,清晨寒气已然逼人。此时城门刚刚打开,进城出城的车马行人三三两两,略显冷清。
阳光也不如其他时节的和暖温柔,穿过云之罅隙,带着丝丝寒冽的淡金色光辉淋下,投射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摇曳的枝条抖落着离别的愁绪。人们的影子,有的在静止,有的在移动,阳光在拉长缩短着万物的模样。
秦州城里出来一号商队,一行约莫三十几人,随行的还有车马骆驼,清风吹过,偶尔发出一串串瑟索的驼铃声。因着此时的路人并不多,所以这一行人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走到秦州一里之外,来到一处空地,商队的首领做了个手势,随即有人大喊一声“停”,一行人便在原地停了下来。
几息之后,有哒哒的马蹄声靠近他们,众人皆循着声音往后看。
有人骑着马直奔这边而来。
走商队的人大部分对不一般的事物极其敏感,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皆被那匹白马吸引住了,它又高又大,浑身雪白,连一根杂毛也没有,而且闪闪发亮,就像披了一身银丝,奔过来的速度极快,快得就似一阵风飘来。
近了之后,渐渐看清,这马的肌肉十分健美有力,分明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千里马。
白马渐渐逼近商队,它的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壮美的英姿令人感叹,只是它的速度却仍然未减,众人皆往后退,忽听一长声马嘶,白马定定地立在了商队前前十步远的地方。
近看,这匹骏马更是不凡,只是比它更加不凡的怕是他的主人了,马上乘坐着光彩照人的一对玉人。
前面的少年青色布衣,年龄尚小,一张过于脂粉气的小脸晶莹流辉,朝众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坐在他身后的男子看起来身量极高,青色劲装外罩着一件白衣披风,那副天人之姿直叫众人看直了眼,叫人忍不住惊叹,如此出尘之人,怎会真的......存于人间。
这二人正是楚怀瑜和景行。蹙了蹙眉,楚怀瑜抚了抚身下白马的马背,回眸忧虑地看着景行,“照夜跑得太快了,对伤口不好,景哥哥你真的不考虑坐马车去锦城吗?”
景行摸了摸她的头发,“无事,不必担心,照夜很稳。”
那倒是,点点头,楚怀瑜在景行之后身姿翩然地下了马,把手背在身后,半眯着眼朝他笑:“但是景哥哥,别忘了你方才答应我的事情哦。”
“记得。”更何况鱼儿所写的那张密密麻麻的保证书还静静躺在他怀里,景行心中好笑,嘴角悄无声息扬了起来。
转身上前几步,他对着商队的众人一抱拳,“小弟尚幼,还请诸位多多看护。”
那金发碧眼的首领抱拳回礼,操着一口不太熟悉的汉话生硬道,“公子放心,一定将小公子平安送到。”
众人等着,深深凝了小人儿一眼,景行心中纵然不舍,还是温言催促道:“去吧!”
“知道啦!”分别在即,楚怀瑜接着上前抱了抱他,在他耳边糯糯开口:“景哥哥,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压下心尖悸动,景行伸手环住她,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缱绻的柔光。
离开他的怀抱,楚怀瑜对景行灿然一笑,声音轻快地道别,“我走了!”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红了眼眶,扁扁嘴巴,她咬着下唇,暗斥自己的没出息,没什么的,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
将眼中的水雾眨去,楚怀瑜重新扬起笑脸,对商队的众人一一招呼过去。
清澈的眼神,真挚的笑容,顿时让他们对这位小公子生出几分好感。
驼铃声声,景行定定的看着商队启程离开,时不时回头挥手的天青色身影是他眼中唯一的一抹颜色。
相见时难别亦难,谪仙男子最后看了一眼一路向西的商队,蓦然回头,飞身上马,神骏的白马嘶鸣一声,扬蹄向东...
一双人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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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候,楚怀瑜随着商队在一处临河的地方歇脚,马匹骆驼也正好可以喂些粮草。
正是用饭之际,因着出门在外,众人便拿出各自带着的干粮,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填起肚子来。
楚怀瑜也同众人一样,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包袱拿出景行给她买来的碧玉糕,幽幽一叹,每次她都要等好久才能买到,不想景哥哥只用了半盏查不到的时间便买了来,看来古往至今,都是看脸的时代啊,换到现代,景哥哥的那张脸都能当卡刷了吧。
噗嗤一笑,楚怀瑜拈起一块碧玉糕放入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这会儿的阳光暖融融的,早上吃了不少,这会儿独自并不是很饿,因此用了两块碧玉糕之后楚怀瑜便收起包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好奇地往四周看去。
呃...花草树木都光秃秃的,连一丝鸟叫声也无,除了这些就是路,午后官道上车辆本就比较少,这个时节去往西域的更是不多,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路上没看到有其他的车马行人。
整个商队的人都在默默吃着东西,唔,她还在再补充点蛋白质、维生素吧,楚怀瑜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腿,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干果。
平地忽而一阵风起,层层叠叠的云朵渐渐遮住了正是和暖的太阳。
“嘚嘚”马蹄敲击着地面的声音响起,远远望去,官道上似有辆豪华马车朝这边驶来,溅起阵阵沙雾。
楚怀瑜抹抹嘴角,抬起头一看,装金饰玉的豪华马车,油光水滑的拉车白马,好生眼熟的座驾啊!
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疾驰,行到商队前方数丈之外,车夫一拉缰绳,马车骤停,俊气的白马鼻子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镀金的车帘被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位身穿暖黄色衣衫的秀丽少女,楚怀瑜讶然,这不是古小姐身边的丫鬟吗,继而一笑,原来是古府的马车,也是,如此壕气满满,金光闪闪的马车,她还真没见过几辆。
那丫鬟双眼在人群中巡了个来回,看到楚怀瑜之后,朝马车里低低道了句什么,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中来到楚怀瑜面前,蹲身行了个礼,“听闻楚大夫离开秦州,我家小姐特来送行,小姐不能见风,还请您移步马车。”
特来送行?此地离秦州少说也有五六十里了,听这意思,古小姐是专门追上来为她送行的,她那羸弱的身子,古老爷能同意?先不说这个,她们除了看病与治病,没什么交情可言了啊,楚怀瑜心中疑惑,跟着那丫鬟一同往马车那边去的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往马车里看去,事出反常即为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绯色的绉纱遮挡,风吹起,隐约中露出一张蒙了面纱的脸来,面纱一角被撩起,那双眼睛...从楚怀瑜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半张如玉的脸颊,确实是笑意盈盈的古若兰无疑。
楚怀瑜下意识回以一笑,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古府在秦州人人皆知,自己身上又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古小姐受了那么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自己能够治好她,人家许是对她感激不尽,前来送送她,也是很正常的嘛!
对,肯定是这样的,古老爷爱女如命,哪里能拗得过自家闺女,心里阳光点儿嘛,灵眸一眨,楚怀瑜重新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随着金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楚怀瑜对撩开马车车帘的丫鬟微微一笑,迈了进去。
马车里宽敞无比,呃......真的是宽敞无比啊!楚怀瑜惊叹,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一间可以移动的闺房比较合适。车厢里包括车壁上都铺了厚厚的花色绒毯,上面绣着的花花草草皆为金叶所制,各式各样的宝石做花心,马车卧榻上铺着一条雪白的貂毛毯子......
车里不但装饰豪华,布置得也很是周全。
坐在案几后面的古若兰眸中一亮,视线随着楚怀瑜而移动,她看到,那双明眸里有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有惊叹,却看不到一点贪恋,取下脸上的面纱,古若兰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一份。
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古若兰忙盈盈起身,被楚怀瑜伸手阻止,“小姐不必多礼。”撩袖坐下,她笑着点点头,“小姐看起来面色很好,不过还是要多多注意,切记不可吹风。”所以说,相送什么的,其实不必的。
“我从小受病痛折磨,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好。”古若兰低下头,扯了扯唇角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我以为,我这一生都是这样了!不想遇见了楚大夫...现下我感觉自己好了许多,爹爹的笑脸也多了,我心中既欢喜又感激。”
古若兰抬头,“闻得楚大夫今日离开,特来相送。”苍白的手执起案几上冒着丝丝热气的两只缠金白玉杯,她的眼睫轻轻颤抖,“若兰以茶代酒,愿楚大夫此行平安顺利。”
看着那双盛满企盼的水眸,楚怀瑜接过白玉杯,“多谢小姐吉言。”电视剧里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轻轻低喃一声,古若兰含笑饮下杯中的茶水。
茶水送至嘴边就要饮下,楚怀瑜蓦地停住了动作,这茶......有极淡的迷药气味。
见状,旁边煮茶的丫鬟眼中一凌,双手翻转,向她拍了过去。
一刹那,楚怀瑜手中扬起大片红色粉末,朝那丫鬟而去,来不及多想,她脚尖一点,直直朝外面掠去。
古若兰惊惧不已,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无力晕倒在案几上。
马车外有绯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对楚怀瑜攻了过去。
脖颈一痛,眼前发黑,楚怀瑜直直倒在了绯衣青年的怀里。
魔魅的瞳瞟向冲上来的商队众人。
下一瞬,他们个个目光呆滞,痴痴呆呆地齐齐退了回去。
车帘被掀开,眼底暗红,泪水涟涟的丫鬟跳了下来,恨恨地看向昏迷了的楚怀瑜。
鼻尖嗅到浓重的辣椒味,绯衣青年掂了掂怀中的人儿,笑弯了眉眼,“色使何时换了口味,改嗜辣了?”
“少宫主!”被扬了满头满身的辣椒面儿,‘色使’一把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同古若兰一模一样的脸来,只是比之少了些许清雅,多了几分柔媚,连音色也甚是撩人,三分轻嗔,七分娇怨,听得人骨头生酥,“少宫主莫要取笑属下了,啊秋......”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女子的秀眉拧得死紧,眼中鼻腔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她心中的杀气如燎原之势腾起。
“你该回洛阳了,一切按计划行事,莫要被罗刹教察觉出什么来!”打横抱起楚怀瑜,男子跃上不知何时停在官道上的另一辆马车中。
马蹄声起,凛凛而去的褐色马车,渐渐消失在‘色使’恨意喷薄的眼瞳里。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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