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突厥人的金狼大纛高高飘扬。
二月,大草原上寒冬刚刚结束,今年草原的冬天格外寒冷,冬天的大雪降临后,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冻死无数。突厥刚刚从寒冬中喘息过来,而突厥可汗处罗决定,将突厥在漠南的汗庭,从铁山南迁,迁至更温暖,水草更丰美的白道附近,昔日鲜卑人北都盛乐左近,让突厥人去那缓一口气。
这一次南迁汗庭引起了突厥内部的大激辩,不少突厥的长老头人,一并反对处罗可汗南迁的决意。
他们认为处罗之前决定,将位于漠北于都斤山的汗庭,迁至漠南铁山,已是违反了几代突厥可汗留下的遗嘱,破坏了突厥祖先的规矩,失去了千里戈壁的掩护。而现在处罗更是进一步将汗庭从铁山,迁至盛乐附近,如此已十分靠近汉人的地盘。
众突厥人都担心,盛乐城已处于赵国室得奚部铁骑的最远攻击范围之内,突厥不如汉人那般有城池保护自己,而盛乐城以南除了恶阳岭等几处山口外,突厥人几乎无险可守。一旦李重九有意与突厥开战,赵国的铁骑将可以直接打到突厥汗庭。
突厥长老头人的反对,最后被处罗镇压下去了,几十颗人头落地,鲜血压住了任何反对的声音。处罗用突厥人奉行的血腥手段,借用迁汗庭之事,不仅铲除了异己,更进一步加强了自己的汗权。
阴山山脉下现在已是六月,处罗终于将突厥汗庭迁至了盛乐,南方就是白道。那里是昔日北魏的武川镇,再往南则是马邑郡。
现在的处罗可汗。头戴着可汗的金冠,正坐在战马上目光雄雄。四周都是骁勇的突厥健儿。正在引弓射猎。对于喜欢打猎的处罗而言,一日不打猎一日身子就不舒坦。
处罗也喜欢将政务放在打猎中处理,现在在他身旁出使赵国的使者他的亲弟弟,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刚刚回来,向他禀告。
“弟弟,你走了几千里路,出使赵国辛苦了,先喝碗马奶酒,再给我说说洛阳的情况。”处罗可汗言道。
处罗的侍卫取了一个皮囊。将皮囊内的马奶酒倒在碗上,阿史那咄苾将一碗马奶酒咕嘟咕嘟地喝干,酒水撒得他羊皮袍子上都是。
阿史那咄苾一摸嘴唇以手覆胸道:“回禀可汗,李重九确实已经在洛阳登基了,他不仅攻下了洛阳,得到了士人的支持,连汉人中王薄,孟海公这样的势力都投奔了他,赵国的势力又进一步增强了。”
处罗可汗脸色顿时变差了。
“父汗明鉴。上一次幽京之战后,赵军的实力,已令不少头人们对汉人的实力十分震惊,现在赵国势力进一步增长。我们不能不防。”处罗的次子,拓设阿史那社尔开口道。
处罗可汗看向阿史那社尔冷冷地问:“你的意思也与那些反对你父汗的人一样,要劝我将汗庭北迁吗?”
“父汗我不是这个想法。只是我们就算不北迁,也要加强恶阳岭几个山口的防备。父汗看这险峻的阴山。就是腾格里赐给我们突厥人最好的屏障,可以阻止赵军骑兵翻越。””阿史那社尔开口道。
处罗可汗一鞭子打在了阿史那社尔身上道:“从来只有我们突厥人去打别人的。哪里有担心别人来打突厥人的,你没有出息,不配作我处罗的儿子。”
阿史那社尔不敢再说话。
处罗可汗咆哮道:“那些反对本可汗的人,都是目光如兔子一般短浅,他们都说迁至盛乐城,赵军的铁骑一夜可以打到我们汗庭,而为什么他们没有看到,我们突厥的铁骑也可以,一夜之内,打到幽京城下!到底是我们更怕赵人,还是赵人更怕我们?”
众人听了却是心道,就算突厥骑兵打到幽京城下,我们却拿幽京的高墙毫无办法,但赵国的骑兵要攻打突厥,就如饿狼偷袭没有羊圈和牧羊犬保护的羊一般容易。
不过现在大家都不敢这么说,阿史那咄苾开口道:“可汗,社尔还只是小孩子,不用生气。赵军现在人马都在洛阳,河东,河南布防,防备李渊和杜伏威,在辽东,山东他们要防着高句丽人,他们四面都是敌人,哪里有兵马来袭击我们汗庭。就算他们来袭我们汗庭,论野战我们突厥人,还怕汉人吗?”
“说得好,是我们突厥人的子孙。”处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横了儿子一眼。
一旁赵德言道:“可是可汗,上一次幽京之战,李重九的赵军不仅有汉军步军擅守之长,他的骑兵也有我们草原骑兵的样子,不过正如莫贺咄设所说,他们重兵都李唐,高句丽牵制了,所以目前没有余力直袭草原,但是也不能不担心。”
处罗可汗听赵德言这么说,眉头一皱,他并非是听不进反对意见的人,他杀人,只是为了让别人畏惧自己,而不是为了堵塞言路。
对于赵德言的意见,处罗可汗还是慎重的。处罗看向赵德言道:“我承认幽京一战,赵军骑兵真的让我吃了一惊,李重九这个人比李渊还狡猾,以前我威胁室得奚部,逼迫他们让李重九削去可汗汗位,我本以为以李重九的脾气不会答应。只要他拒绝,这样我们就有借口来攻打赵国,将李重九的势力扑灭。但没有想到李重九居然肯放弃汗位,而且还拉拢了突利,令我最后出兵的打算没有达成。”
说到这里处罗顿了顿道:“不过你若是以为本可汗,仅仅是因为突利和可墩二人,让今日赵国势力一步一步做大,那就错了。”
“可汗?”赵德言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处罗转过头对赵德言道:“当初本可汗之所以没有出兵攻打赵国,一来是因为可墩,突利的阻拦。二来是因为本可汗要用李重九来牵制李唐。”
赵德言道:“可汗,若是为了牵制李唐。削弱李唐即可了,为何扶植一个这么强大的敌手?”
处罗流露出恨色道:“大赵势力是出乎本可汗意料。但李渊也不是这样吗?当初他派刘文静来向我称臣借兵时,我以为他不过是刘武周,梁师都一样的人物,最多是一条狗,哪里想到李渊不是狗,而是虎,是狮子,他今日已经有了和我突厥叫阵的势力,你说我能不担心他吗?”
赵德言恍然道:“可汗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就是既然有了李渊,那么再多一个李重九,也是一样的对吗?”
处罗点点头道:“你这人还有那么点聪明,是的,幽京城下,我知道不可能一战灭亡赵后,所以决定与赵议和,因为我知道,一旦赵国与本汗议和后。他下一步一定是去洛阳为王世充解围,不让洛阳落在李唐手上,那么他一定会与李唐决战。本汗与他议和,就是为了麻痹李重九。”
“李重九。李渊都是汉人的英雄,用你们汉人的话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众人顿时明白,处罗原来是这个打算。
处罗道:“这一次李重九与李世民在洛阳城下。本汗本以为有一场决战,无论谁赢谁输。本汗都要南下,如果李唐赢,我们就攻李唐夺取河西,如果赵国赢,我们就攻幽京夺上谷,如果是不分输赢,就更好了。”
赵德言点点头,这是突厥一贯奉行的离强合弱之策,打击汉人中最强的势力,来保持突厥的霸主地位,让他们不可能威胁到草原。
“我的兵马都已是暗中调动好了,只等这一战最后的消息,我突厥三十万铁骑就将南下,只是没有想到两边最后竟如此收场,李重九,李渊他们都如狐狸一般小心了,李渊根本没有与李重九决战,就让出了洛阳。我还以为议和可以让二人放松对我防备,让他们只盯着彼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处罗将汗庭迁至盛乐的真正原因,就是为了缩短攻打李唐,赵国的攻击距离。只是没有料到洛阳之战,最后这样草草结束,处罗只能反过头来,将部族内异己杀掉,巩固汗位。
阿史那社尔向赵德言问道:“我对汉人不了解,那么以赵先生的看法,李唐与大赵哪一个更强一点?哪一个将来会是我突厥心腹大患?”
赵德言想了一下道:“拓设的问题令我很是为难,目前而论李唐无论兵马,人口,地盘都比赵国要多要广,李重九新攻下洛阳,河北,人心还未收复,目前还不是李唐敌手,但若是时间长了,大赵有洛阳的便利,永济渠,通济渠的交通,加上李重九现在又得了杨家,卢家,王家,崔家等几大士族的支持,这河北士族与李唐的关陇门阀是可以抗衡的,所以最后大赵的势力会迎头赶上的。”
阿史那社尔听了点点头,阿史那咄苾道:“要不是有赵先生,告诉我们汉人的形势,我们真是如瞎子一般。不过现在要攻打赵国,可汗就不能不顾忌到可墩的情绪,要知道近来可墩与大赵杨家,萧家的关系十分亲密,听说两边不时有人往来。”
处罗可汗听了神色一厉道:“可墩的事,本汗早都知道了,没什么的,可墩终究是我突厥的可墩,知道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这你不用担心。”
阿史那咄苾见处罗不快,连忙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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