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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姪问话的功夫卿妆跪在地上半阖着眼正养神,来的路上周嬷嬷就跟她讲过卫家的这位姑奶奶在同辈里是个明珠子,老太太一辈子统共就得这么个姑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每日吃的茶是打深谷里澄的雪水泡的,撑屋的梁是上好的雅楠木百里选一造的,但凡能想到的便要给她最好,就把这位姑奶奶养成了刁钻的性子。
例如周嬷嬷本是她跟前的教养,因着卫姪出嫁那日觉得周嬷嬷的八字和她的喜日子犯冲,上轿子前将她给撇了,兴师动众又挑了位教养嬷嬷跟着,险些误了好时辰。后头嫁到范阳卢氏一脉,做了人家媳妇再不能比着做姑奶奶时候的骄横,但骨子里头的髓还能给换了
卿妆对姑奶奶不好拜的实情深有体会,头回到跟前见礼噙等着卫姪发作一二回罢了,毕竟以往在戏班子里给师傅敬茶前还得捱顿训斥,何况在这规矩重重的高门深宅子。
所以她被干巴巴晾在地上听里头高声低声给她上眼药也没往心里去,跪的时辰长了谁面上能好看的了不成没叫她起她压根儿不急,半阖着眼睛养养神打发打发时间。
等着卫姪的威势做足了来问她的话,这才恭恭敬敬地又磕了头,“奴卿妆拜见姑奶奶,愿姑奶奶百福俱臻。”
“哟,这声口听着得人意,话也说的入耳,想必人生得也差不了。”卫姪倒是笑盈盈的,和三太太四太太互相瞧了这才道:“快些进来,叫我们好好瞧瞧。”
来了个婆子将她搀起来送到众人面前,等她回了卫姪身后躬身笑道:“我可比姑奶奶和太太们先开了眼,卿妆姑娘确实齐全,难怪大人喜欢得紧。”
这话说的热闹,一时间屋里的都拿眼来打量她,卿妆半抬起头瞧着卫姪的鼻子尖也不敢再往上瞧那不怒自威的雍容夫人,她再福身行礼:“叫姑奶奶和太太们笑话了。”
卫姪抬手叫起,和蔼地打量她,“哪里有笑话,咱长这么大也没见生得这样好的,甭论是我了,你几个太太和姨奶奶也都是个没见识的。”扭脸又对三太太四太太道:“昨儿听说应哥儿将周氏给她当婆子我还不乐意,今儿这么一瞧还生怕给的少了,恨不得我跟前的几个丫头都给她使了才不负这样的绝色。”
这会也不拘着太太丫头都顺势乐上了,只崔媞闷着脸越发不快活,三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瞧卫姪,“二姐姐这么说我也觉得没脸,赶明儿虽我比不得你给四个丫头,但也得给两个罢,四弟妹向来豪爽,指不定比你还要多上俩。府里头的丫头都给卿妆使了,咱们落得自在,应哥儿可不乐意了,好容易讨来的美人全叫咱们这起子老太婆的丫头给围住了,他只剩下干瞪眼了。”
屋里头哄堂大笑,卿妆耷着眼紧着她们拿她玩闹,面上仍旧笑意嫣然,卫姪挨个儿点过去斥道:“你们呐,个顶个儿都是火筷子,见了面嫩的直捅,卿妆柔善,还来劲儿不是”又是一程子笑,她再问:“今儿多大了”
卿妆更加敛声屏气,提着小心,“回姑奶奶的话,过了年十八。”
卫姪霎霎眼道:“哟,这小年岁,和应哥儿差着十岁呢。”还未及屋里的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投过来,她又笑道:“年岁小好啊,人活泛不是,应哥儿寻日不爱说话,我前儿想着让人踅摸个虎头大鹦鹉搁他屋子里添添生气儿。如今你在他身边,也省的我操这个心了。”
合着她这么大个姑娘跟那虎头大鹦鹉似的,成天在卫应身边叽叽咕咕专给他解闷来着左右逃不过玩意儿的效用,卿妆心里发笑,面上仍旧恭顺道:“姑奶奶且宽心,奴定当恪守本分不辜负姑奶奶和太太们的抬爱,更不得辜负大人厚待。”
卫姪拿了果子喂膝头上趴着的小姑娘,抽空往她这瞧了眼笑道:“可怜见儿的,越发招人疼。”回头对身后的婆子道:“将称好的海棠样金锞子给卿妆姑娘挑两块来,发压祟若是少了今儿就叫人打了添上,免得明儿慌里慌张。”
她这里打了赏,三太太和四太太那自然得随着,几样内家造的金镯银簪盛在半新不旧的攒花匣子里叫青安捧了。
卿妆又跪拜谢赏,卫姪叫免,对两个太太道:“闹了这半天我也乏了,回去拾掇你们年例去,可别忘了依着惯例分二成出去给佃户,免得他们讲老卫家连地皮还要刮三尺。”
“早给了去了。”三太太率先起身,一面嗔她道:“就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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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疯魔了,卢太太管家管到咱们卫府来了”
卫姪正搂了崔媞留她在身边同住,闻言啐道:“麻溜儿都走罢,看见就来气。”
这话也不晓得对谁说的,众丫头簇拥着两个太太并五个姨奶奶告辞出门,院里久候的管事的婆子这才上前领路来。依着卫姪的意,盛纪两个姨娘安置在卫应的院,卿妆如今是得意人不敢擅自胡乱安排,等卫应回府再分派,婆子只请她暂且和周嬷嬷青安等住下房。
青安进了院,匣子还没放嘴就撅上了,“这可叫什么事儿呢,头回来就一顿鼻子眼睛,新媳妇进门立规矩是不差,哪见过这样的,委屈大发了。”
周嬷嬷紧着来斥她,“话在心里憋着就罢了,怎么还掏出来了,姑奶奶和太太们调理哪还有大了小了的门神可换了,桃符可请了,后儿用的苇索可编了几根,拉拉杂杂的事儿都没做还功夫在这儿不得劲儿”
青安丧着脸去了,周嬷嬷给卿妆斟了杯茶安抚道:“今儿大人得入宫拜见陛下,依着以往的惯例只怕是要留宴夜谈,明儿一早百官又得进宫朝贺,左右是没工夫回府了。但姑娘也莫怕,明儿老太太须得带着姑奶奶和太太们进宫拜皇后殿下,下半晌得进宗祠祭祖,横竖到了天黑透了才能回来,那程子功夫大人也该回府了。姑娘且忍忍,忍过这两日,万事等大人回来自有计较。”
卿妆要她同坐,笑道:“我人微,左不过叫姑奶奶和太太讲上两句,趁机也好提点小心,没什么的。倒是嬷嬷,本来约莫能和姑奶奶叙叙旧讲讲情,如今也一并被我连累了。”
周嬷嬷忙说不敢,“临上轿被赶的老妈子在姑奶奶面前早就不济事了,哪里有什么旧什么情,原以为不过混吃混喝打发日子,不成想还能来姑娘身边照看着。往后只跟姑娘一条心,再没有什么旧的新的,这是我的福分,我喜的什么似的。”
原是卫应要来的人她本不该怀疑,可是今日见过卫姪和三太太四太太之后她倒有些不确定了。人心在肚皮里搁着,再亲近的人也料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她进了府没着没落的,身边不能再有个念旧的,心思一歪就往试探人心的道上走了。
卿妆自嘲一笑,“嬷嬷不怪我就好,往日在外头颠沛从未好生过个年,如今咱们自己在院里热闹咱们自己的,倒也有阖家团圆的意思。”
周嬷嬷起身笑道:“正是这话呢,姑娘能这么想是咱们身边人福气,您且略歇歇,我领了年物来,咱们明儿热闹闹吃个团圆饭。”
她说着忙不迭去了,虽说卫姪不待见卿妆但给她手头上的物件没怎么短了,到了下半晌青安和初齐正看着两个丫头挂神荼郁垒的桃木板,那厢周嬷嬷就领了年物回转。头前的丫头捧了灯笼对联瓷器,后头有小袋的榛子杏,大袋的常米干杂再到野鸡獐腿,最后随着柴炭车,零零散散赶了两趟来。
杂事忙活完都到了晚饭后,因三十那日卫府有官品的五更须得入宫朝贺,各院子早早的下了钥匙。转天三更没到,周嬷嬷便来叫起,给卿妆挑了身月白圆领大襟袄海棠红宽底襕裙,收拾妥当到了门上送老太太姑奶奶和太太们出门,等着回来也不得安生,吃过了饭又叫人领着围到宗祠槛外候着。
人从宫里回转拜完了祖宗回到府里正堂,天见了黑,阖府灯火通明,红灯笼排成绵延的长龙,哪里都是恢宏的景致。主仆分列要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贺喜,再等着领了赏钱听正屋里人叫开宴,卿妆明白这整天的事才算忙活完。
周嬷嬷同她出来也无人过问,绕开影壁正逢着卫府的子侄候在门边从丫头手里捧了菜往正屋里递,那丫头机灵,回身和卿妆擦肩的功夫低声道:“大人问姑娘好,近日食了哪些,可曾安睡”
她方才远远地见过卫应,隔着花团锦簇环佩叮当,他是内阁首辅又是卫府的长房长孙,受完国礼再受家礼,尊贵无匹。她和他隔着的不只是人山声海,还有她自己心里越堆越深的沟壑,这个是顶要紧的。
跨出的步子在进了卫府后本来斩钉截铁地收回去了,如今不过是卫应借人之口传的话她又开始犹疑不决。卿妆看着那丫头走远,对周嬷嬷笑道:“今儿不急着下钥。”
有问必有答么,她等着他来,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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