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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应闻言谦和一笑,“殿下何以认为臣去求陛下,陛下就会开口应允这桩婚事,是因为殿下眼中的兄长柔善还是对殿下有求必应可越是如此,在殿下婚嫁之事上陛下越会谨慎,只驸马一脉门风高洁之事,臣就担当不起。”
“可你是被冤枉的,是四哥他听信了小人谗言”
天家的女儿自幼有教养嬷儿前后跟进跟出,礼仪举止捧在头上奉若神明,教化出来的姑娘和神龛里的菩萨像似的,高贵威严有余人气儿不足,只可远观遥遥一拜以示忠心。如今大约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在大堂广众下口不择言。
跟着冯令瑜的教养嬷嬷轻轻地嗽了声以示提醒,冯令瑜也知道不该这些人面前编排她哥子,缓和了声口低声道:“大哥哥下的圣旨四哥如今没有废除,我和你的婚约尚在,我要出降,四哥他有甚理由反对呢”
卫应摇摇头,叹道:“殿下忍心叫兄长为难么”
冯令瑜垂下眼睛,面上发红,柔声道:“不像二姐姐和三姐姐有皇贵太妃和贵太妃撑腰,大约我在他眼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妹子,我嫁给谁什么时候嫁于他而言并没有为难之处,若你肯娶我咱们就离开邺京远远的,到个四哥见不到的地方安分地过活叫他放心。”
卫应审视地看着她,“大殷的驸马不许入仕,子息不许任京秩,无论臣冤屈或是伏罪往后只能仰殿下的鼻息而活着,况且臣身有残疾,殿下甘愿为这样个碌碌而为的爷们儿断送自个儿的大好年华么”
看来他们是无法谈得拢了,于公于私,尚公主与卫氏于卫应来说都是翻身的绝佳机会,可他偏生拒绝了,听他这话大有白手起家的意思。
这也不奇怪,若是百年的望族就此消沉下去反倒叫人鄙夷,可这和娶她并无冲突反而能锦上添花,与皇室结亲是无上的荣耀,他拒绝大约真的是不忍叫卿妆伤心罢
冯令瑜很失望,神色怏怏的,“你不用拿这些来搪塞我,我晓得你担心卿妆,可无论她在不在你身边我都不会为难,她的孩子我自当视如自出。我喜欢你只想嫁给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何等地位,反正四哥哥也没规定我要何时回去,索性多留几日容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再三无规无矩的,贴身的教养嬷儿就上跟前请人来了,她整理了仪容雍容大方地缓缓登车,隔着车帘子掂量再三才出口,“卫都司,我并非一无是处。”
卫应抬眼,暗自笑了,复又掖手行了礼,“多谢殿下青睐。”
仍旧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叫人伤心,冯令瑜再没开口,叫人护送着回了海陵的行宫。行宫外东厂的番子护卫,再往里卫应就进不得了,只在宫门外远远地拜过,恭送冯令瑜离开。
等背了人那贴身的嬷儿仍旧唠叨着殿下失了身份,捧了轻便衣裳来给她换下,“一个下臣罢了,怎么敢劳烦殿下这样委屈,再不说别人,便是奴婢们看了也替殿下心疼。以殿下的身份容貌请求陛下另行婚配自是易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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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为个目中无人的罪臣劳心劳力至此,他卫氏有眼无珠不值当得。”
鸾镜里滚下三千青丝,冯令瑜捏着牙角梳出神,“嫁人不难,可天底下哪还有个男人如他我没有母亲撑腰,外祖又不过五品的上林苑监正,这样的公主只怕连巩固社稷的价值都没有,不是外嫁芝麻点大的番邦就是随手赏给哪个不入流的小官小吏,即便受了委屈也无人垂怜。”
她一番话说的嬷儿也落泪,一面替她篦发一面安慰道:“殿下终归是金枝玉叶,何等这样委屈自个儿卫应的品相是天下难寻不假,可终归过日子不能瞧人的脸面得看人品门第,卫应那样不识抬举的的奸猾之徒着实配不上殿下,给他们做主子不是个好归宿。”
冯令瑜却不这样认为,握住嬷儿的手道:“不是您这话,他早晚都要回到内阁去的,到时候只要我嫁了他,连哥子姐姐们都得高看我一眼,我这辈子也就足了。您得帮我,他不同意不要紧,只要老太太和卿妆松了口他绝不会有二话,他那样喜欢卿妆即便气恼也不会任她流落,你去找找她如今在何处”
那嬷儿应了,宫门尚未走出两步便有有人上前将路拦了,“齐尚宫有何吩咐嘱托我也是同样的,督主说了海陵如今不太平,入了夜斗胆请殿下和众位散心的范围小些,更深露重惊了殿下督主难辞其咎。”
齐氏的笑讪讪的,回了礼道:“岂敢,华姑娘贵人事忙不敢劳烦,只是殿下惦记卫都司的腿脚,要奴婢上宫门看一眼这就回转。”
她执意要出,那青衣姑娘半步不肯退让,两厢争执之下边听着个昂扬的声口叫阿约;崔宪臣从廊庑下转出来,捻着佛串子对那姑娘笑道:“叫你护佑殿下,怎么同齐尚宫争执上了,真是好大胆子。”
那姑娘要跪却被他兜臂拦住,踅身对齐氏道:“巧了,咱家应邀正要上徐抚台家做客,顺道替齐尚宫好好送送卫都司,您留步阿约,送尚宫回去,好生看护殿下。”
说罢了话,朱红的曳撒边裾款摆,人早走远了。
齐氏唬得一身冷汗,鬼门关跟前哪有风花雪月可讲,只怕屋里那位主子的姻缘至此要坎坷了。
崔宪臣得了个话茬,等见了卫应,能兴味盎然地挤兑他一路,直进了徐府落座仍旧絮絮道:“卫都司的桃花运真是羡煞旁人,先头有个倾城的名伶花,如今一败涂地了还能有位皇家的痴心金玉不离不弃,卫都司的官运要似桃花运这般,可得叫多少人愁苦”
花厅上坐着的徐同安和曾白衣只端着茶盏案子发笑,擎等着看好戏,卫应只瞧了崔宪臣两眼乐得跟他唱热闹,面上笑如春山,“人呐,总爱自个儿短处上自取其辱,崔大人教训的是,受教了”
邺京时候卿妆因他挤兑卫应拿他的短柄说事,如今这位也是同样,力道比那女人更狠,一刀下去见不着血只会叫人痛彻心扉。
崔宪臣的手一顿,倏然又笑了,倒是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卫都司这样倒是抢了德庆班的风头,人的鼓点还没敲打,您这儿倒是点上火彩了可不抢了人家的风头,徐抚台和曾千户半点趣儿都讨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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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句话将人全都拖进浑水里,徐同安笑着装腔,曾白衣冷着脸作势谁也不搭他这茬,逢着柳鹤龄捧了戏目来叫点戏,这处倒叫岔过去。
头场叫唱赵氏孤儿,水榭上德庆班正忙着搭砌末,宫廷里的大到日月扇金瓜黄罗伞,小到符节贫板办得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注意卫应端盖碗的光景,将一条纸卷扫进了袖笼里。
柳鹤龄回了后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看了伶人上头面没岔子这才再往里进,卿妆坐在大衣箱上拿着牙笏对着烛光比划,光洁的玉板子上愣是叫她找出道冲线来,啪嗒随手一摔这件行头算完了。
他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压低了声儿道:“师侄儿,信可给卫大人送去了,你可听真了,当真有人要在那坛子贡酒里下毒”
卿妆拍拍手又淘出件朝珠来,护甲的尖儿那么一勾,丁零当啷珠子滚一地,她托着腮叹气,“我说师叔,您好歹也拿了师侄三千两银子,您瞧您置办的,开台头场戏您这当班主的就开始砍活儿啊回头台子上出了个岔子您又得不痛快,您有功夫问我真假,不如好生料理这些玩意儿。”
得,东家发话了他哪有不照办的道理,临走前柳鹤龄背着手扫她一眼,“以为着长大了可终归还是个孩子,你肚子里有个小的,还为着爷们儿跟个女人说话醋上了,值当的公主又怎样,一个没娘的公主哪点比得上你,自找烦恼”
卿妆哼了声压根儿不认账,翻尸倒骨又踅摸件雉尾翎出来,这件是新添置的,拽了半天也没扽下一根毛,傻了眼。
她捏着上头揉成团的红绒球撒气,“抖什么抖,大庭广众跟别的女人说话还敢抖,能耐的你,她长得有我好看么,她会唱戏么还对她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给你提什么醒儿,毒死你拉倒”
自顾自念叨了会,她百无聊赖又溜溜达达准备看人上头面,结果门还没出就隔着窗子看曾白衣大步流星地进来,将柳鹤龄拦了问她在哪儿,她一缩脖子藏里间去了。
柳鹤龄知道他们恩怨,上下扫了他一眼推诿道:“曾大人不是将她送人了么,上我这儿找卿妆,您可来错地儿了”
曾白衣拱手一笑,“师叔甭跟我打哈哈,您跟福元班唱对台戏那天,有人清清楚楚看见了她,卿倌的声口这天底下谁能学的来师叔不待见我我明白,您告诉我她在哪儿,我接了她就走,绝不给您添堵”
柳鹤龄寸步不让,“你有这样的心,当初就不会将她送人了”
曾白衣阴沉着脸,勉强一笑,“师叔教训的是,如今她叫人撵出来了,我正好弥补当初的过错,师叔不妨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再不肯亏待”
柳鹤龄背着手就那么看着他也不言语,曾白衣耐心尽失,斥句不识抬举,一把搡开他大步流星上前推门到里间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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