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这样的考虑吗？
龙啸标的心中不知为何隐约受到了震动。
面前的年轻公子，既没有大肆宣传自己的武道修为，也没有洋洋自得，他说的话很坦然。
正因为坦然，才格外让龙啸标有那种奇特的心理感受。
那似乎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他的确从未想过洪朝在胡人南侵的时候入侵乾国与梁国会有什么后果，他一心所想的，都是如何抓住玄亲王龙鲤，回到洪朝复命。
至于洪朝会不会发动战争，他也心知肚明，当然是要发动战争。
这么多人翘首以待，等着建功立业，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能不发动战争？
而如今，张玄的一番话却犹如重鼓敲击：这样的时候，洪朝能这样做吗？应该这样做吗？
“请问，玄亲王爷，您既然这样说，是否也会有所行动？”
龙啸标开口问道。
“自然有所行动。”张玄说道，“我接下来便要去乾国边境，与胡人作战，让乾国免受生灵涂炭的残酷兵灾。”
龙啸标又是默然，过了片刻之后，才似乎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说道：“龙某不才，愿随王爷一起行动。”
张玄讶然挑眉，看向他。
纪灵硞、方慕白等人几乎是一起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这句话一开口，龙啸标似乎也坚定了自己的心中信念，提高声音拱手再度对张玄说道：
“龙某不才，愿随王爷一起前往乾国边境，共救天下苍生！”
他的话语坚定无疑，令下方众人一下子都热血沸腾起来。
连他一个远道而来的洪朝人都能如此，我又何惧一死？
方慕白心中想着，口中大声说道：“龙啸标，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一个血性的汉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妨——”
张玄开口说道：“你可不能任性，你还得留下保护纪灵硞。万一真被胡人将纪灵硞杀了，乾国说不定就会出乱子。”
“即便我们能够对胡人胜利，这乱子总归是没有必要发生的。”
方慕白有些神色讪讪：“那好吧，你们去。”
张玄又看向龙啸标：“你愿意去，我自然是十分欢迎。军情已然十万火急，胡人并不会等我们准备周全。”
“稍等你安排人，去打探洪朝的消息是否是真的，并且将这边的消息传回去，料来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便能够知道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龙啸标点点头，乘着红色蜈蚣战体迅速离去，过了片刻之后又迅速返回。
“玄亲王爷，我已经准备好了。”
张玄闻言，微微一笑，让独角蛟龙从空中落回地面上，对吕青樱等人说道：“你们看，洪朝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对付胡人。”
“所以我也不多耽误了，立刻和龙啸标动身前往乾国边境。”
“张玄哥，一切小心。”吕青樱也明白了现在张玄的决定，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郑重说道。
唐雨说道：“愿君旗开得胜！”
陈功信等五人纷纷欠身：“愿公子得胜而归，令胡人丧胆！”
纪灵硞、方慕白也同样说道：“愿你们能够得胜！”
狄书则是说道：“我也想去！”
张玄说道：“你可不能去，你还得照顾狄姑娘。”
“狄姑娘？”吕青樱诧异地问道，“狄笛来了？”
随即目光才注意到跟着狄书的小女孩：“她是叫狄姑娘？”
狄书笑道：“没错，她就是狄姑娘，从洪朝领回来的，名字是我取的，好不好听？”
还真是狄书一贯的风格。
吕青樱有点无奈兼无语，伸手来到狄姑娘的身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虽然她自己也还是个少女，此时依旧十分温柔：“狄姑娘，名字真别致，狄书，你以后就收养了她吗？”
“是啊。”狄书笑吟吟地说道，“其实我感觉叫她狄笛更好玩，可惜有点不太好办。”
不止是不太好办，而是你可能会被你妹妹踹死吧？
吕青樱又看了一眼这格外不着调的狄书，牵着狄姑娘的手掌，目视着张玄。
狄姑娘懵懵懂懂，看看她又看向张玄，什么话也没有说。
张玄对着众人微微点头，脚步一迈，来到龙啸标的红色蜈蚣战体上面。
“走吧。”
龙啸标有些意外：“玄亲王爷，您……”
张玄笑道：“你的心胸，是我也感觉少见的，有很多人并不敢正视自己的错误，你是主动愿意有所更改的人。我并不介意多你一个朋友。”
“朋友？”
龙啸标笑了一声，控制着红色蜈蚣战体飞上天空，然后说了一句。
“十分荣幸。”
红色蜈蚣战体飞出乾元城一路向北，龙啸标陪着张玄，一路上闲来无事，倒是说起来洪朝的事情。
“当今皇帝陛下洪韶南的父亲，名字叫做洪严明，登基之时其实也有一番雄心壮志，只可惜当初太过于稚嫩，一下子就被大臣们逼到这也不该做那也不该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地步。”
“洪严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只能被大臣们当做老虎关在笼中赏看，便再也不肯做什么明君，只是窝在女人堆中肆意纵情声色。”
“有的雄主，会通过这样的方式麻痹敌人，然后某一天奋然发作，将敌人一扫而空。或许洪严明最初的时候，未尝也没有这样的算计，等到了后来，却渐渐身不由主，真的再也无法积蓄力量，真的沉醉在温柔乡之中……”
“不过，他还是留下了最后的反抗，那就是生一个好儿子，将自己的所有一切都交给儿子。这才有了当今皇帝一上位，党羽就已经齐全，不需要求助于任何大臣，直接便是真正的皇帝权势，压制全朝。”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龙啸标又感慨道：“只可惜当今皇帝生不逢时。第一生不逢时，偏遇上胡人入侵梁国与乾国，这第一个生不逢时，便是这时候本不该入侵他国，释放野心的时候。”
“第二个生不逢时，便是玄亲王爷此时崛起，恰好令他的满腔抱负无处施展……”
“怎么？你还是为他感觉不平？”张玄微笑着问道。
“若是太平时节，洪韶南本该是一代雄主……”
龙啸标有些可惜地说道。
张玄对于这种评价并不在意——太平时节洪韶南也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所谓一代雄主也不过就是这般罢了，与真正的武道相比，这样的所谓千秋功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又走了数百里路，就在经过一个山头的时候，一阵璀璨金光从前方突兀地冒出来。
“嗯？”龙啸标诧异地停下红色蜈蚣战体。
“前面这是什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看到金光已经完全显现出来，赫然是一只十多丈的金翅大雕。
金翅大雕背上端坐着一个面容宝相庄严的大和尚，大和尚的身后，站立着五位披着袈裟的大师，大师身后又有十多名弟子，矮着身子蹲坐在最后。
“我佛在上！”
宝相庄严的大和尚正是清净院的金刚禅师，他睁开眼睛开口发出一声禅唱，悠远如晨钟暮鼓，回响在下方的群山之间，惊得鸟雀纷飞，走兽咆噪不安。
“请施主留步。”
“大师所为何来？”
龙啸标带着几分不解，开口问道。
这群和尚虽然出现的莫名其妙，领头的毕竟是一个离体境界高手，龙啸标还是要客气一些。
金刚禅师说道：“为天下，为慈悲而来。”
目光落在龙啸标身旁的张玄身上，又加了一个说法：“也为公道而来。”
龙啸标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张玄站了出来：“金刚秃驴，你所谓为公道，是看见我之后才有的说法吧？”
“正是如此。”金刚禅师似乎听不到张玄的调侃，直接承认道，“玄亲王杀死我清净院僧人，本就该还我清净院一个公道。”
“也就是说，你们不是专为了堵住我而来，我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碰巧被你们遇上？”张玄问道。
金刚禅师脸色古井不波，说道：“不错，玄亲王你毕竟不是离体境界高手，所以我们清净院僧人还不会因为你而大费周章。”
他说的理所当然，既没有对张玄的鄙视也没有得意的神色，似乎事情本就如此，他不过是说出了原本的事实。
“那么我就十分好奇了。”
张玄平静地说道：“你们既然不是专门为我而来，又不认识龙啸标，为何专门等在这里，拦截一个前往乾国北方边境的离体境界高手？”
金刚禅师开口说道，面容越发宝相庄严，看上去似乎悲天悯人：“这自然是因为大义，因为天下，因为我佛的慈悲。”
“哦？我很想听一听，为什么我们前往乾国的边境阻拦胡人，不利于大义、不利于天下、不利于慈悲？”
张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讥嘲笑容，他已经听出金刚禅师的言外之意，这些秃驴抬出来这些大义，真正要做的，究竟又是什么事呢？
空洞、虚伪的言语之外，估计是背道而驰的行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