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冰冷的水里站了多久,我怀抱着的身体是冰冷的,渐渐的连我自己的双手也冰凉了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头在我耳畔:“行思,你别再呆在这里,你受不了的。”
我慢慢的抬起头,我的确快要受不了了,可他呢?
看着他一身的瘀伤,尤其是他的胸口,那重重叠叠的几处伤疤,每一次都是那么致命,每一次他都活了下来,却好像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更痛的创伤,到现在,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好的地方。
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
“我能撑到现在,就能一直撑下去。”他的嘴角似乎泛起了一点淡淡的微笑:“他们不会杀我,之前是因为他们还没想到最残忍的办法,现在,是因为你回来了。”
我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之前我对南宫弥真说的那些话,虽然是讥讽,但我也知道是事实,慕风和他都在他们的手上,这样的两个筹码,他们根本是胜券在握。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南宫家的人已经打到了桑丘,却在见到我之后宁肯放弃之前一切的成果也要把我带回来,因为他们怕我和朱雀联盟,而让我一个人孤身回到召业,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甚至还有控制我的筹码,这样的买卖他们当然会算。
可我回来了,会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我想不到一点。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没有出路的绝境,我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而我的孩子,他,还有少羽……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要一哭泣,我就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接下来的路,可泪水还是忍不住在眼中滑动,终于有一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去,落到他胸口的伤疤上,慢慢的滑落。
这个男人慢慢的贴近我,均匀的呼吸吹打在我的耳畔,带来阵阵温热。
“没事的。”
他的声音暗哑中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又沉默了很久,道:“他不会怪你的。”
我抱着他的手微微一颤,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虽然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沉重的情绪,连他的声音也那么重:“行思,你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不管你怎么选择,他都不会怪你。”
楚风……
他从来没有怪过我,甚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饱受煎熬,放弃了自己的抱负,自己的一切,连唯一的血脉也为我战死殇阳城,可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怪我。
可是——我能吗?
想到这里,我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脸,不着痕迹的想要去摸他的耳后:“如果……”
“没用的。”他意识到我在暗示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而我的指尖已经抚摸到了他的耳后,那里竟然也有伤痕,早已经掩盖住了一切真相。
难怪,南宫家的人可以把他留到现在,因为根本不必担心他的威胁了。
此刻我也看出来了,他的身上不仅仅有刀伤,箭伤,烈焰灼伤的痕迹,有一些似乎是中毒后留下的凹凸不平的伤,回想起当初离开召业时少羽告诉过我,如果他们兵败,是要以毒剑自刎以谢天下,还有他喉咙上的那一处伤,我就知道了。
我下意识的道:“我可以——”
话没说完,我却已经说不下去了。
南宫家的人之所以留他到现在,是因为看准了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但如果他恢复了过去的身份,此时此地,南宫煜一定会不惜一切以除后患。
我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紧紧的捏成拳头,指头也格格作响。
我真的,没有路可走了吗?
一旦有了这样的意识,全身的力气就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我颓然的站在那里,心和周围的水牢一样冰凉。
“行思,”他看了我很久,终于还是轻轻道:“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不管你怎么选择,都是他给你的权力,他不会怪你的。”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除了涌起的无尽的愧疚之外,突然间微微一动——
楚风,他把一切都给了我?
……
我又靠在温热的浴池里,周围氤氲着雾气的兰汤熨帖着我的肌肤,带来阵阵滑腻的触感。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沐浴。
我静静的靠在浴池边上,目光穿透了眼前荡漾的波光,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是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只有那个虎目少年身穿着站在我的身后。
那一天,东陵的天是灰的,地是灰的,那才是我认为最决绝的时候。
可即使那时,那个葬身东陵的男人,也给了我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将我从绝路中驱赶了出去。
那么,这次呢?
从浴池中起身后,已经是深夜了,皎洁的月光洒在明亮的地板上,仿佛倾泻的流水,我身后拖曳的长裙轻摆,带着兰汤幽雅的香气一点一点的染开来,仿佛留下了一条令人心思荡漾的路。
推开延福殿的大门,慢慢走进去,依旧是白纱飞扬,如云烟缥缈。
而我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矮榻前,他正低头看着襁褓中熟睡的目光,那双光芒内敛的眼睛上盖着长长睫羽,也掩盖住了他的心神,可不知为什么,我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寂寞的无奈。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慢慢的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你见到他了?”
“是。”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该说什么,可才一开口,他却又打断了我的话,干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最好不要为他求情。”
“……”
“你越为他求情,只会越让我想杀他。”
我的心微微一颤,只能沉默着低下头,咬着下唇不开口。
一只手伸过来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在这样晦暗难明的大殿中,再也不复过去的澄清,“如果不为他求情,你是不是已经没有话跟我说了。”
我沉默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样专注的看着,连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默默的看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开口,轻轻道:“南宫,你不能什么都要。”
他的目光一闪,指尖也微微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什么都要。”
我慢慢的说着,朝他走近了一步,几乎贴上了他精壮而结实的胸膛,也感觉到了那剧烈的起伏:“要我,要这片江山,你怎么可以呢?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住在这个延福殿,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对南疆出兵,又何必还去关心,那座行且思会不会被战火吞没?”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如果你已经选择了,要逼我用玺,就不要再过问,我和他。”
说完,我轻轻的一抬头,将下巴从他的指尖移走,转身慢慢的走向大门。
可就在我刚刚走出两步的时候,手腕突然被重重的抓住,一阵巨大的力气猛的一拉,我猝不及防的踉跄着跌了回去,撞进了一具急剧起伏的胸膛里。
那双熟悉的手臂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要你!我想要你……”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没有情深意切,没有柔情蜜意,却好像是咬着牙,痛得不堪的选择,我被他紧紧的锢在怀里,一时间也有些颤抖。
我要你!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话,这样的口吻告诉我。
这句话也像是一把刀,扎进了我的心里,而我忍着痛,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你要得起吗?”
抱着我的这具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下一刻,我已经被重重地推到了墙上,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冷得我一个哆嗦,可那滚烫的身体已经紧紧的压了上来。
他的呼吸已经全乱了,狂乱得好像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在我的唇上,颈项间,胸口拼命的啃咬;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缠绕在他的手上,只听“嘶啦”几声,我和他的衣衫碎裂着交缠着,拖曳于地。
他的身体慢慢的从破碎的衣服中挣脱出来,紧致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着蜜合色的光,拥抱我时,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好像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下一刻,就会轰然崩塌。
我有些艰难的:“南宫……”
可剩下的话根本来不及出口,已经被他的吻吞没,他好像想要将我吞噬下去一样拼命的吻着我,那一口残余的气息被他予取予求,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而他,似乎想要用这样疯狂的欢爱杀掉我。
也许两个人这样的死去,就可以是一切的终结。
可是——
我轻轻地抬起头,目光颓然的看向了他身后,那突然被打开的大门。
漆黑的夜幕中,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水寻幽。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的心痛得好像要碎裂开了,可这个拥抱着我的男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还在疯狂的肆虐着,裸/露出的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行思,我要你!我要你——!”
他的喘息声充满了浓浓的情/欲,整个延福殿内似乎都被这样旖/旎的空气沾染着,散发着迷离的香,甚至连烛光也朦胧了起来,只有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她冷冷的看着我们,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芒满是刺骨的冰冷。
救我,救救我……
我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可喉咙却一片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暗哑的低吟轻轻的响起,却立刻被这个男人疯狂的吻吞没了。
救救我……
我颤抖着向她伸手,雪白的指尖因为挣扎而染上了一点嫣红,在这样香/糜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水寻幽冷冷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我好像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一件瓷器,受到了巨大的撞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但里面,却已经全都裂开了。
她给我的感觉,似乎就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我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她们水家的玄铁军杀了我的父皇,甚至有可能是她动的手,她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痛苦,我不应该对她有任何怜悯,可在这一刻,看到这样的她,我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楚。
就在这时,她慢慢的转过身离开了。
她走得并不快,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慢慢的,慢慢的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而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突然觉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此刻,我的衣衫尽褪,的身子被南宫紧紧的拥着,一翻身便压在了卧榻上,肌肤熨帖的地方烫得像火灼烧过,而他的吻落在了我颤抖的背上,留恋不已,纠缠不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似乎已经能感到他蓬勃的**,炙热得好像要将我焚尽。
只要一点,再一点,他就完全占有我了。
我被他死死的锢在身下,好像一只破碎的蝴蝶被钉在那里,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反抗,也终究逃不开自己的命运。
这一刻,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不要……”
“不……”
就在我几乎已经绝望,灵魂快要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身上的这个人突然僵住了,手臂慢慢的,慢慢的放开了。
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矛盾和痛苦,像是他的身体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挣扎着,撞击着,我看着他的嘴唇不停的颤抖,喃喃的说着。
“不……不是这样……”
“……”
“这不是我要的……”
“……”
“我不是要你的身子,我不是……”
他慢慢的松开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时,目光中也充满了仓惶的无助,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而我已经抱着残破不堪的身子,蜷缩到了一边。
泪,疯狂的涌出,沾湿了大片嫣红的痕迹。
他无助的跪坐在那里,看着我落泪的样子,整个人好像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靠近我:“行思……”
我将泪水沾湿的小脸埋进手臂里,拼命的摇头。
“我不是——我不是要——对不起……”
“……”
“对不起。”
他的欲/火似乎已经完全被泪水熄灭了,剩下的只有悔恨,过了很久,一件轻纱衣披上了我的身子,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伸过来搂着我,没有了刚刚的暴虐冲动,只是这么轻轻的抱着我,带着歉意的柔声道:“对不起……你不要哭了,我不会再——你别哭了,行思。”
轻柔的吻落下来,吻干了我的泪水,他贴着我的脸,轻声的说着:“我要你,我不是这样要你。行思,我要你……”
我要你……
我要你……
整整一夜,他都这样抱着我,在我的耳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要一直这样说下去,就可以变成永恒,甚至连梦里也不放过我,梦境中,似乎也逃不开他,不管我躲到哪里,他的声音都如影随形。
在这样的梦魇中不知挣扎了多久,终于一睁眼,天亮了。
我的身上已经换上了轻薄随身的长裙,可那个抱着我一夜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留下了这一室静谧。
一想到昨夜他的疯狂,我不由的有些颤抖,虽然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入了虎穴,可心中总还是有些侥幸,以为他不会伤害我,却没想到,最大的伤害,竟然就是来自那个曾经给我最大保护的男人。
想到这里,那种羞辱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我拼命的摇着头让自己忘掉那些恐怖的记忆,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细弱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慕风醒了。
“慕风!”
我急忙过去抱起他来,他睁大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咧着嘴笑了。
幸好他还小,他看不到自己的母亲遭受的样子。
我抱着他柔弱的身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蔓延着,我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走到今天我早已经不在乎,可是他——我的慕风,他和我一样身处这样的危险之地,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我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他?
“慕风,”我抱着他,泪水沾湿了眼睫,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柔柔的小手摸着我的眼睛,好像在安慰我。我哽咽着,轻轻道:“慕风,娘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可是娘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活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延福殿的大门被人用力的踹开了。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只见门口站着许多人,而领头的竟然是南宫煜,他一脸铁青的走进来,那凶狠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跟在他身后的,除了那些侍卫,还有水寻幽。
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袭来,刚刚站直身子,他们已经走到我面前,南宫煜冷冷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冷笑了一声:“我真是小瞧你了。”
什么意思?
我愕然的看着他,而他已经一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冲上来,一边将我擒住,一边将慕风抢走,我大惊失色:“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的孩子!”
南宫煜伸手接过慕风,冷冷的看了一眼,又看向了我,我的心里一沉——难道,他已经失去了耐性,要用慕风来逼迫我用玺吗?
“轩辕行思,我劝你不要再挣扎了,你和你的孩子都在我的手里,你认为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
我被那些人抓着双手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你放了慕风,玺印,我——”
我的话没说完,却见他一挥手:“晚了。”
什么?
我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咬着牙,像是痛恨到了极致,恶狠狠的说道:“轩辕行思,虽然我一直想要用永嘉玺印拿下青龙,但是——你是不让我有这个兵不血刃的机会了。”
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不让他有兵不血刃的机会?我的脑子里一转,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是要——流血夺权?!我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不用再看了,”他冷冷的说道:“到了今天,我不会再让你们见面,轩辕行思,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勾引他。”
勾引?
我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水寻幽,她的脸上也是冰冷痛恨的表情。
看起来,是水寻幽把一些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我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僵局,但还是抬起头看着他:“南宫煜,你真的要动手?你认为你有胜算?”
“哼,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在召业还做了些什么?”
南宫煜的眼睛里全然是阴鸷嗜血的光:“那些忠于青龙皇室的人,已经全都被我控制住了,而现在我告诉了弥真,只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凌家的人就没有机会再重来,而你——也就没有靠山了。”
我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他竟然是用这种方法,让南宫动手做这一切,而到了最后,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是来杀我的吗?
看着南宫煜的眼睛,他的确是不打算再让我活下去了,可我的孩子——该怎么办?还有水牢里的那个男人,他会不会也——
就在这时,水寻幽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叔父,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也可以兵不血刃,还能让那些朝臣乖乖的降服。”
“哦?”南宫煜回头看着她:“什么办法?”
水寻幽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阴冷得像一条毒蛇,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袭来,就听见她冷冷道:“退位诏书上需要永嘉玺印。但如果永嘉太后闹出什么丑闻,让皇室都没脸见人,还有谁会承认这种玺印呢。”
这一刻,我的心沉了下去。
丑闻?我还要闹出什么丑闻?!
南宫煜的眼睛闪了闪,回头看着她:“丑闻?和谁?”
我全身都在发抖,死死的盯着水寻幽,只听她冷笑一声,慢慢的说道:“现在,不是就有一个人,对她很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