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刚急急地拉住她:“你呢?”这种地方,他真的一刻也不愿意让她多呆了。
许秋阳回头望了一眼:“我在这儿帮帮忙,很快就出去,你先出去等等。”
朱秀禾把她姐好好打理了一番,头发也梳好编成辫子,看起来勉强像个人样了,哄她在床上睡着,自己去了灶房,灶房里面也是不像样子,到处都是用过的锅碗瓢盆,都发霉长绿毛了,柜子里啥吃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在米缸里找到只铺了一个缸底的玉米渣子。
朱秀禾怕王瘸子回来,飞快地洗了锅,撒了一把玉米渣子下去煮粥。
许秋阳其实也帮不了其他什么,朱秀丽这样的状态,想问问她相关的情况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帮忙把屋子整理了一下,那些脏的臭的垃圾全都扫到门外,给她留下一个干净点的环境罢了。
要不是因为接下来几天朱秀丽还要住在这儿,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碰王瘸子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呢!
朱秀禾煮了粥出来,细心地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她姐喝,朱秀丽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吃得十分急切,朱秀禾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她就扑过来想要抢。
许秋阳看得十分心酸,转身准备出门去找罗建刚。
刚好罗建刚也拿着一个纸包进门来了。
刚才他站在外边没事干,想到王瘸子家这个家徒四壁的样子,朱秀丽又是这般模样,平时也不知道吃些什么东西裹腹,再想到来的时候路过她们村的供销社,便决定去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吃的东西留给她吃。
村里的供销社卖的东西不多,也就是油盐酱醋、灯油火蜡之类的日用品,现成能入口的食物,找来找去就只有角落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包米饼了。
罗建刚把一整包都买了下来,回来的路上尝了一下,这米饼硬得跟石头似的,一口咬下去能把牙给崩掉,只能放在嘴里慢慢地含化了才能吃,也没有什么味道,干巴巴的。
不过毕竟能填饱肚子,一般村里人平时还舍不得买呢!
罗建刚把米饼放在床头:“这个留在这儿给你姐吃,我们快走吧,那王瘸子快回来了。”他刚才从供销社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醉鬼,仔细一看,居然就是之前去水电站工地找过许秋阳麻烦的那个王瘸子。
只不过他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一些,走个路都一晃三摇的,时不时还要摔个狗啃泥,所以才被罗建刚超过了他先回到这屋里。
朱秀禾想到自己一离开,姐姐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万分不愿离开,可是又不得不走,拿了一个米饼塞到朱秀丽手中:“姐,饿了就吃这个,别再吃地上的脏东西了,你再耐心等几天,我很快就会回来救你的,到时候咱们姐妹俩就能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了。”
这么磨蹭了一会,等他们走出门去的时候,刚好遇上了王瘸子进门,那醉鬼“嘿嘿”一笑:“咦,这不是我们家小姨子嘛!”
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小姨子,来看你姐夫啦?”就要动手动脚。
许秋阳实在看不过去,伸手一拉把朱秀禾拉了过来,王瘸子这才注意到了许秋阳,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你这个小婊|子,还有脸上我家的门!”整个人像个棒槌似的冲了过来,作势就要打人。
罗建刚随手拿起门边的一根木棍,手起棍落,“咚”的一声正好砸中王瘸子的后脑勺,王瘸子重重地往地上一趴,昏死过去。
三人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拖到灶房里,然后找了根绳子把他的手脚都捆了起来,这样等他醒来之后,至少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再打人了。
做完这一切,许秋阳说:“我们快走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就要出人命了,朱秀禾,你想一下,你们村有哪些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平时为人比较正直,愿意为人出头说话的?我们这就去找他们,说动他们到时候帮忙作证。”
“这样有用吗?”
“有用,越多越好。”
“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朱秀禾激动地说。
许秋阳和罗建刚就这样跟着朱秀禾整整跑了一天,一家又一家地走访那些可能会对她们的告状有帮助的村民,说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虽然有些人给他们吃了闭门羹,有些人摇头叹气表示爱莫能助,但也有更多的人义愤填膺地表示,王瘸子那种人早就应该受到惩罚了,以前他的两个老婆,就是被他这样活活折磨死的,这次如果再没有人来管管,过不了多久肯定又会出人命。
一直跑到天黑透了才停了下来,三个人这才发现,他们一直沉浸在完成这件事的热情中,连饭也忘记吃了,三个人难得地相视一笑,都觉得今天这一趟跑得确实是值得。
“谢谢你们,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朱秀禾真心实意地道谢,并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深深感到愧疚。
许秋阳摆摆手:“现在暂时先不用说这个,咱们还是先回去,把今天听到看到的东西先整理一下,写出一份状纸,明天就上县城告状吧!”
说到这里,许秋阳看了罗建刚一眼:“罗建刚同志,明天还要麻烦你帮我们走个后门,直接把咱们的状纸递到县长的面前。”
罗建刚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说:“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这时突然看见前边路上来了好几个人,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杨雪珍她们。
对方也看见了他们,杨雪珍首先指着这边喊了起来:“找到了,在那儿呢!”说完拉着邓淑美飞快地跑了过来,朱朝盛和廖志涛也赶紧跟在她们身后跑过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许秋阳问。
“我们收工以后见你们一直不回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让他们两个陪我们一起过来看看,对了,你们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许秋阳兴奋地说:“我们今天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证据和证人,对我们告赢这个状有很大的帮助,我们现在快回去吧,我要赶紧把状纸写出来。”许秋阳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的疲累。
杨雪珍把廖志涛一直挎在身上的篮子拿过来:“你们饿不饿啊?吃了饭没有?我怕你们没饭吃,好说歹说从厨房的周师傅那里拿来一点吃的东西,你们先吃点儿吧!”
闻到食物的香味,三人这才觉得肚子里早已经饿得火烧火燎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伸手从篮子里拿了吃的东西,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完了赶回工地,聚集在饭堂里,廖志涛点燃了公家的煤油灯,拿出信纸和笔,交给许秋阳:“你快写吧!”
现在大家都默认了许秋阳的文笔最好,写状纸的工作非她莫属了。
罗建刚有点心疼自己的姑娘了:“她今天都在外边跑了一天了,还哪有力气,你来写吧!”他对廖志涛说。
廖志涛一脸难色:“不是我不愿意,你们也知道,我写文章的水平,连站长都不待见的,这么重要的状纸,我来写不太合适吧!”
罗建刚自问也没这个本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句话也能写得磕磕绊绊的,许秋阳笑了笑:“没事,我还不累,我来写吧!”
“那我们都陪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杨雪珍说。
邓淑美默默地在旁边点燃了熏蚊子的艾草,又拿起打蒲扇在背后轻轻地给她扇风,许秋阳正觉得热呢,就感到身后一阵阵清凉的微风,带着淡淡艾草的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回头一看,原来是邓淑美,欣慰地笑了:“还是咱们小淑美贴心。”
状纸写完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了,旁边陪着的人一个个都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打着精神硬撑着。
朱秀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辈子还能有人这样真心地帮助自己,虽然她们更多的还是为了许秋阳,但她也还是打心底地感激。
好羡慕她啊,身边能够有这样好的朋友。
随后大家匆匆地洗漱一番,才躺下闭了一会儿眼,天就亮了,硬撑着爬起来,再准备一下就要上县城了。
本来许秋阳是想着她和罗建刚陪着朱秀禾去的,可是其他几个人不愿意,非要跟着一起不可,说是要给他们壮壮声势,许秋阳没好气地看了杨雪珍一眼:“我看你们是想看热闹吧!”
杨雪珍“嘿嘿”一笑:“这种事情,可能我一辈子也就能遇上一次,能不去看看嘛,少上一天工算什么呀,对吧!”
许秋阳真是无语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呀,你还以为是古时候滚钉板告御状呢!”
“反正我不管,我们都是去定了。”
“淑美,你也要去吗?”
“你们都去,我也要去,咱们是一起的。”邓淑美说话声音虽然小,语气确是坚定得很。
“好吧好吧,都一块儿去。”许秋阳无奈道。
罗建刚负责找站长帮大伙儿请假,站长就不明白了:“你昨天不是刚请过假?这一大群人的,不是准备闹什么事去吧?”
年轻人啊,都爱冲动,彭站长就怕他们闹出什么不靠谱的事儿来,都是他们站里的人,到时候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不行,这个假我不批。”
“其他人不批没关系,但我跟许秋阳,还有朱秀禾的假得批,真的,站长,人命关天,今天您要不让我们去县城,会出大事的。”罗建刚着急地说。
“大事?那你可真得给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大事,年轻人哪,坏事可不能干啊!”
“不是坏事,我们做的这是大大的好事,您等着吧,这事要真是做成了,咱们水电站又出光荣事迹了!”
“那就更得说清楚了,你不说清楚我这心里不踏实。”
罗建刚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的大概跟彭站长说了一遍,并且着重描述昨天他们去找朱秀丽的时候所见到的惨状,不过由于他不清楚许秋阳究竟是怎么安排的,所以并没有说出他们怀疑朱秀禾的事,只是说偶然听到了他们村的人传的闲话,实在是气不过,才想去管管这事的。
听完罗建刚所说的话,彭站长这位一米八几的粗壮汉子也红了眼眶,这位上过战场的老革命大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怎么也不能容许这样的恶行发生,刚子,我支持你们,去吧,这个假,我准了!”
“谢谢站长!”罗建刚大喜地跑出去,一不小心伤脚落地太重,疼得他叫了一声,随即继续一拐一拐地大步跨了出去。
“等等!”彭站长一声大喝。
“站长,又怎么了?”
“坐我的车去!”
一行六人把彭站长的小面包车挤得满满当当的,心情激动地来到了县政府大院的门口,又紧张又兴奋地下了车。
朱秀禾手脚有些发抖,她们这种升斗小民,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和水电站的站长了,第一次来到县政府这种威严的地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生怕还没开口说话呢就被人赶出来了。
杨雪珍好奇地问:“报案不是去公安局吗?为什么要来县政府?”作为村支书的女儿,她还是懂的一点儿这方面的规矩的。
许秋阳说:“等不及了,这事情过去了太久,而且当中还涉及到朱秀丽母亲默许的问题,简单去报案的话,也许公安局就会当成普通的民事纠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咱们现在就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大他们不得不重视的程度,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邓淑美一脸崇拜的表情:“秋阳姐你真厉害。”
“呵呵!”许秋阳惭愧,只不过是后世上访的新闻看多了而已。
许秋阳问罗建刚,是不是让他先进去找他爸,帮忙通融一下,让他们直接去找县长?
罗建刚大喇喇地说:“不用,你们直接跟我进去就行。”
几个人跟着罗建刚,心情忐忑地走进了县政府的小楼,居然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杨雪珍悄悄对邓淑美说:“淑美,我不知道怎么的,腿有点儿发抖。”
邓淑美小声说:“我也是。”
最后在门口的标志牌上写着“县长办公室”的那间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罗建刚伸手敲了敲门,然后竟然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胆子可真大呀!”杨雪珍还来不及在心里感叹完,县长办公室的大门就已经被他推开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门口的沙发和茶几,高大的绿色植物,宽大的办公桌,还有办公桌后面有点愕然的县长大人。
许秋阳楞了一下:“罗,罗叔叔?”
罗志强看见许秋阳,脸上挂起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朱秀禾猛地冲了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姐妹俩做主啊!”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这人是看戏看太多了吗?
罗志强连忙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这位小同志,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快站起来好好说话。”
说完转过头,板着脸瞪罗建刚:“你们这是怎么了?”
罗建刚连忙解释:“爸,是这样的……”
他这声“爸”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赶紧在心里默默回想,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过罗建刚的事,然后杨雪珍觉得,得罪是算不上,可是自从上次表白失败之后,自己好像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看。
想到这里,杨雪珍气愤的目光转向了许秋阳,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一点儿也没透露过,还说什么好姐妹呢!
许秋阳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她也很震惊好不好,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啊!
“你不是去过他家嘛,怎么会不知道?”杨雪珍忍不住低声问。
“那罗叔叔额头上又没写着‘我是县长’这几个字,我怎么会知道嘛!”
“那罗建刚也一直没告诉你?”
“没告诉。”
“可恶。”
“就是!”实在是太可恶了,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时候罗建刚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跟罗志强讲了,后者正拿着朱秀禾递上去的状纸仔细地看着,然后严肃地对他们说:“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重视的,我马上就安排公安局的同志立刻立案调查,保证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秀禾感激涕零:“谢谢县长,谢谢大家!”
接着朱秀禾听从安排到县公安局做笔录去了。
许秋阳却是真的生了罗建刚的气,离开的时候一直气呼呼地走在前面不理他,罗建刚不顾脚疼追了上去:“秋阳,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那你也没问啊,我这不是没找着机会说嘛!”那种无端端就趾高气昂地告诉别人“我爸是县长”这种事,他可没脸做得出来。
“罗建刚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人误解,你是怕别人为了攀附你们家而特地接近你,所以故意隐瞒你的身份的。”就像她以前看过的很多电影电视剧一样,有钱人故意扮成穷小子,说什么怕别人因为他的钱而爱上他,可是这种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真诚的。
“我真不是!”罗建刚急得满头汗,“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特地提出来说而已,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现在也只不过是水电站里面的一个普通工人,跟你们是一样的嘛!”
“不一样啊,你是正式职工,而我们还没转正呢!”杨雪珍不怕死地插了一句嘴。
“去去去,一边去!”罗建刚都急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这货还要在这儿捣乱,心真累。
邓淑美拉开杨雪珍:“你就别添乱了。”
“可他瞒着就是不对呀,你说咱们那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给打了一顿可怎么办呀!”杨雪珍不甘心地说。
“你想打他?”邓淑美吃惊地问。
“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喜欢别人的时候,我是有这么想过,就像把我面前那盆菜汤给泼他脸上去,我的妈呀,幸好没那么干。”杨雪珍后怕地拍着胸口说。
“那你是怕说出来了,我怕高攀不起,所以就不理你了吧?”许秋阳问。
“这个,还真有点。”罗建刚有点为难地说了实话,他确实是有点这方面的顾虑,主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她表现得有点自卑,就算完全不知道他们家条件的情况下,也会觉得两人的差距太大了,叫他还怎么敢说出来啊!
“那你现在呢?该不会因为这事就不理我了吧?”罗建刚紧张地问,这样的话他就太亏了,早知道不要多管闲事带他们找县长呢,就说这事他办不成多好。
“傻瓜!”许秋阳突然站住了,“我当时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跟你在一起,就早已决定,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会努力克服,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了呢!”
“真的?你不生气了?真是太好了!”罗建刚狂喜,“刚才真吓死我了,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不敢有任何事情瞒着你了,要不我现在就把我家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给你交代清楚?”
许秋阳去突然变了脸色:“等一下,我,我肚子疼。”
罗建刚亲眼看见,许秋阳的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了出来,他连忙扶住了她,有点慌乱地问:“秋阳,你怎么了?”
杨雪珍眼尖地发现,许秋阳的裤子后面湿漉漉的,颜色深了一大片,吓得尖叫一声,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她的身后:“你,你流了好多血。”
罗建刚伸手一抄,把她抱了起来:“走,去医院。”
许秋阳挣扎着要下来:“不行,你的脚还伤着呢,快放下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我的脚干什么,救命要紧。”
“对,救命要紧,你走不快,我来背她。”朱朝盛冲上来,抢过许秋阳背在自己背上,大伙儿急急忙忙地冲向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