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小镇,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记忆中一般模样,青石小巷,杨柳柔软。
枝条随风轻轻晃动,像豆蔻年华女子的青丝,那么温软,那么招展。像情人的手,像柔嫩的肤。圈在行人肩头,散在过客额角,是挽留。
花的气息酿成蜜,草的清香和成曲。
人来人往,阡陌里,农户眯着眼衔着烟斗,吧嗒吧嗒的抽着,一脸享受。
水塘里,嬉戏的孩童捉着肥硕的鱼虾,笑着,闹着,奔跑着,家中的父母,该是等急了。
这是黄昏,斜阳摇晃晚霞垂,白云悠游晚霞醉。橘黄的霞光里,小镇的背影无边的安详。
这是春天,路旁野花,孕育着沉默的芬芳,碧波曳影里,斜阳,晚霞,炊烟袅袅娜娜,轻弱的话语声,在空气中慢慢晕开。
野芳幽香波影晃,炊烟人家语声漾。
这里有一间酒馆,上好椿木做成的厚实门板,用桐油漆过,散发着悠悠的芬芳。
屋内桌椅摆放齐齐整整,同样椿木做成的桌椅,树木原生的清香如兰似麋。
女子倚在门口,探出头,在这黄昏晕黄的光里,脸颊娇艳如花。
她的眼角有一丝企盼,像渴望光的向日葵,像期盼雨的云。
几个孩童欢快跑过,留下一地笑声,如风铃摇摆,他们看到前方的人影,那道提着几尾大鱼的人影,纷纷喊:阿八!
男子嘴角划过清浅的笑,他伸出空出的手,朝奔跑而过的孩子们微微摆了摆。
倚在门口的女子看到男子的身影,眼角噙出一抹喜色,她轻轻的喊:兄长!
男子转头对她温润的笑着,像她不曾见过的黑牡丹,像松涛峰上摇曳的墨莲花。
走到女子近前,他责备似的一皱眉,道:还叫兄长,该叫相公!该罚该罚!就罚你今晚陪我喝酒!
女子脸色微红,显然新婚燕尔,不堪调侃,她弱弱的轻轻的叫:相公。
阿八畅快的笑,得意的笑,眼睛都眯成月牙儿,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女子的手,往怀里轻轻一带,女子脸色更红,她慌忙伸出一只手抵住男子胸膛,抬眼偷偷打量堂里的客人,声音细如蚊呐的道:相公,这里还有客人
男子再次哈哈的笑了起来,他放开女子,走向了角落里那方专属于他的小桌。
他们成婚了。
阿八在堂里来回不安的走动,喜色与忧色掺杂在脸上,矛盾而和谐。
不时往内堂层层帘布遮挡的门里张望,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拳,青筋暴起。
堂内常来喝酒的王叔笑着摇头,他低头浅饮一口茶,眯着眼道:阿八,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呵呵,当年你婶子生大娃子的时候,我也和你现在一样……
阿八的急色并没有因王叔的话减少多少。
内堂女子痛苦的喊叫,猛烈的抽气声犹如最剧烈的风暴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的心弦已经绷紧到极限,进去这么久了,她,会不会有事?
声音猛的一歇,喊叫声,抽气声猛的一歇,寂静,这一刻酒馆里突兀的诡异的一片寂静!
阿八心头猛的一颤,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疾步向内堂冲去!
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一声啼哭,嘹亮的,小孩的啼哭突然挣破内堂沉闷的气氛,在酒馆鲜明的响起!
阿八身体一颤,眼角的喜色蔓延,蔓延,蔓延得整个脸部都是一团笑。
接生婆抱着孩子,脸上残余着滴滴汗水,她笑着说:阿八,是个男孩!
看到那个蜷曲成一团,闭着眼嚎哭的小生命时,他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女子在内堂听着他的笑声,疲惫的脸上腾起一抹幸福的笑。
他们生子了。
刘小云穿着鲜红的新郎服饰,看着右边戴着红盖头的女子,心里由衷的欢喜,由衷的满足。
她是隔壁王叔的小女儿,年方十七,他是酒馆阿八的大儿子,不过十九。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他们理当结成百年之好。
盖头下笼着的女子脸颊笑颜如花,喜庆的气氛下,衬托的身上嫁衣更加鲜艳夺目。
他们是娃娃亲,但少女情怀多少次的企盼过这一刻的到来,多少次梦里梦到这样的红,醒不来。
宾客哄闹着,热闹的气氛冲斥在小酒馆每一个角落。
一拜天地!
两人跪伏在地,对着天地伏拜。
二拜高堂!
堂上四人坐着四人,阿八与女子,王叔与王婶。
女子看着阿八,温温的笑,看着儿子成家,喜悦,感慨。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细密的皱纹,诉说着时间的沧桑,他们,已经中年。
夫妻对拜!
堂下新人对拜,宾客们随着他们这一拜,哄然喧闹起来,道贺声,祝福声响成一片。
他们的孩子,成婚了。
内堂里,白发苍苍的老人躺着床上,依稀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与多年前娇艳的女子几分相似。
她气息微弱,几欲断绝,这是一个即将走入生命尽头的女子。
她转头看向坐着床边看着自己的老头,同样的白发苍苍,同样的老态龙钟。
她看向站在床边的儿女,儿女们,也已步入中年了。
老头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握着她最后一缕生机,不肯放松。
她的眼里一片安详,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她说:阿八……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眼中隐隐的泪光闪动,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说:有你陪伴的日子,真好,真好……
老头的手狠狠一颤,因为,握在手中的手在这片刻连脉搏也消失了!
他的眼泪在刹那间奔涌而出。
女子死了。
阿八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他努力的在回想,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可是,除了在小酒馆里的记忆,之前的一片模糊,听说,他是被水冲过来的,听说,他不是这里的人。
他直觉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就要老死了!
一年前,一直陪伴着他的女子死了。
他的皮肤满满的全是皱纹,头发,已经全白,老朽不堪,行将就木。
女子轻俏的笑在他眼前闪动,他想抬手将这笑拘下来,永远放在心里,但无力抬起的手,终究无能为力。
他张嘴轻轻吐出一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的眼睛缓缓合上了,他的脉搏停歇了。
耳旁悠远的声音,是儿女们在呼喊父亲。
最后的时刻里,在这最后的时刻里,他一直问着自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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