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电话卡，不记名。”来人穿着一件羽绒服，压低的帽檐显出一张清瘦的脸。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这种电话卡。”服务员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钱，微微抬头不易觉察地瞅了一眼店内的。
“别废话，六张。”对方又甩来六张大钞。
“谢谢惠顾。”服务员躬腰说道。
自动门合拢的声音传来，服务员直起腰背，手上操作着店内影像视频，快进到刚才买卖的过程，指尖在鼠标上点了两下，这段视频被删除，并随之填入另外一段影像。
……
“没得钱，我不会交给你的。那边的报价可是很高的。”一个人展开双臂正两脚交换着，沿着马路伢子的边沿直线，略有些晃荡地走着。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这人收回两臂，将一只耳机塞回衣领里，回身看了一眼。
一辆suv打着车灯，半开着车窗从他跟前驶过。
他的脚步一错，跟着跳到路边站定，目光顺着suv的行驶路线一直延伸到月亮湾别墅区。
另一只耳机里犹如野兽一般的咆哮声一直未止歇。
这人压了压帽檐，随后抬手在麦上弹了两下：“遇到个熟人，我得去确认一下。别整天本性难移就知道吼。货比三家。是人！就得明白这个道理。”
挂了电话，拔了耳机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掀开帽子露出清瘦的脸颊，舌头舔了舔嘴角，一抹带着兴奋意味的弧度从眼眸里闪过：
“跟上？哦被发现就糟了。得看看，万一是个胆小的。嘿……那就……看一眼吧。就一眼。”他变幻着不同的声调，像是两个人对话一般。话音未净，他便重新戴上帽子，揣着兜，向月亮湾别墅区缓缓走去。
……
“叮咚。”许玫搀扶着一路上死死抓着车窗边沿探出脑袋呕吐不止的周柠，站在了月亮湾别墅区的7号楼门前。
许玫若不是趁着周柠上车愣神的工夫，迅速给他扣上安全带，她真不知道这个老朋友会做出什么出格事儿来。
“缓缓……缓缓。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哎……慢慢地。缓缓啊。嗯……门开了。”
“哎呀，周柠怎么了这是？快进来，快进来。老罗啊，快拿一矿泉水来，周柠脸色不好。”面容呈黄，憔悴感扑面而来的女子赶紧往门里面侧站着，一只手伸过来，扶住周柠，扭头对着屋里喊道。
许玫听声音判断这应该是悠悠的妈妈：“姐，我是周柠的带话人。先让他休息一下，车开的太快，吐了。”
“哎呀，这也是我们不是，麻烦你们这么匆忙地赶过来。实在对不住。来，快喝点水。”悠悠妈妈一边说，一边将一由一个瘦瘦高高，抿着嘴，颇有书卷气男子递来的矿泉水送到周柠嘴边。
柠檬望着这水，耳朵里听着眼前这个身上味道有些令他不大舒服的女子声音，一时间有些懵。
他被许玫推进车里的时候还没有从先前大黑山的告别中缓过神来。
等他感应到车辆的启动，车速的风驰电掣，整个胸腹里的液体似乎都搅拌到了一起，让他感受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坐车体验。
这体验让他对密闭空间还有四个轱辘向前蹿的东西，有了更深一步的恐惧感。
整个路程里，他即不能缩在车厢底座的角落抱着脑袋团成一个团，也不能跳出车找个角落躲起来。
曾经的恐惧攫住他现在的情绪，使得他胃里是翻江倒海，脑袋是昏昏沉沉。
过往猫生里寥寥几次为了打疫苗出的门，哪次不把它吓得见着猫箱就躲。
隐约记得，周柠与周柚曾交谈推测，自己可能是被人丢弃的家猫，所以每次出个门，都害怕重新孤苦伶仃。
“哇……”柠檬往外干呕了几声，下意识地低下身子，抬脚在地板上擦踢了几下，将干呕出来的一点点秽物让看不见的土给埋上。
柠檬视若无睹的模样，引来高瘦男子皱起的眉头。
“周柠！”许玫看着周柠的表现，有些担心地喊道。
“自我介绍一下，罗凌。这是内子，徐静。”高瘦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徐静让开座位，“你把悠悠带下来之后，再去行李箱那边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徐静站起身子，抬手扶了一下腰。
许玫看了一眼她的举动，收回目光说道：“许玫。”
“周柠这个状况似乎不太正常啊。我是否能够依照合约，继续雇用他辅导我的孩子功课？特别是在我与内子两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许小姐作为他的带话人，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我详细描述一下他当下的状况。特别是行为举止，以及类似于闭口禅的喵口禅是否有合理的解释？我与周柠之前半年的合作，相当愉快，悠悠在他的帮助下，取得了长足的成长进步。我和内子深感欣慰。但是他现在这个状况……我有必要提出自己的疑问，希望许小姐能够给予我足够的合理解答。另外，我与他签订的合约，每月兼职薪酬是6000，未取得我同意下的任何违约都需要赔偿十倍。悠悠若是有意外，他则负有全责。这是合同，你可以看看。”罗凌从茶几下拿出一叠文件，将文件推到许玫跟前，推了推眼镜，不再说话。
许玫狠狠地瞪向周柠，却见这个当事人不仅脸上毫无严肃，而且一脸无辜模样地叉开两腿、膝盖嵌入沙发蹲着，一副正襟危坐，屁都不敢放的小意劲儿。
柠檬见许玫视线里的怒意，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喵。”
然后脑袋微微一歪，不大的眼睛睁得圆咕溜的。
许玫转过脸不再看这张恼人且有些诡异的家伙，将那份合同拿在手上仔细看了起来。
“许小姐，我们的飞机将在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起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罗凌站起身子，低头睨了一眼感应到他视线而扬起头看过来的柠檬，抬手推了推眼镜，又说了一句：“我们尊重孩子的选择。”
他抬腿离开了客厅，上了楼。
“什么人呢这是。”许玫低声抱怨了一句，“周柠，除了喵啊喵的，你一句话都不能讲？你中了魔咒还是中邪了？这种合同你也签？你确定对于钱的问题，你也坚持不肯放弃喵口禅？这鬼一样的禅！我真想一巴掌抽死你。”
周柠的回应是，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使劲儿缩起身子，将两只手搁进胸下，对着她又发出一声：“喵？”
许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柠檬不懂。
许玫放弃了眼前这货自我解决的可能，决定开动脑筋。
然而看着合同上的各种苛刻条款，她一时间有了是一走了之，还是一走了之的想法。
反正是周柠签的，自己跟这事儿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在许玫准备起身的瞬间，别墅的二楼楼梯传来蹦蹦跳跳，以及罗凌“悠悠别摔着，慢点走”的声音。
一个忽闪着圆润眼眸，面容白皙粉嫩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小虎猫似的睡衣，摆动着小手臂，溜溜地小跑到沙发前。
小姑娘喘了几口气，剧烈地咳了几声，小脸上有些痛苦，稍歇了一下，她的眼里就扑满了小星星：“周柠哥哥！”
稚嫩的童音，瞬间软化了许玫内心的纠葛，也顺便打消了她已经脑补了不知多少惨绝人寰剧情的脑洞。
柠檬以前从未见过小孩子。
周柠与周柚出于保护它的原因从未带任何有小孩子的朋友来家里，后来除了挚友以外，连大人都不请了。
用周柚搂着周柠羞答答时候的解释就是：“我可不愿意自己养的猫，被各种人撸来撸去。我还要左手抱着柠檬檬、右手捞着小柚子、底下啜着一个周柠柠睡个好觉呢！”
柠檬好奇得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看起来好小哎。
悠悠见周柠趴在沙发上，小脸登时就苦了下来，声音小小地问道：“周柠哥哥你也被打屁股了吗？”
许玫眼神一亮，脑子里的戏路又开始窜了起来。
“周老师是刚才晕车了，趴着休息呢。可没有像你一样哭鼻子不肯打针。”罗凌看了一眼许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随即一屁股坐在沙发前的毯子上，矮下来的高度与悠悠身高差不多。
“爸爸，打针疼呢。”悠悠小嘴一瘪，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许玫心里一暖，“周柠哥哥！周柠哥哥！”
悠悠声音嫩，调子却有些高，吓得还在观察她的柠檬身子往后又缩了缩。
柠檬只露出黑色的头发，非常干脆地将自己整个脑袋埋进了沙发里面。
“哈哈哈，咳……咳……周柠哥哥是个大鸵鸟！”悠悠刚笑上，脸色又苦上了，闪过一抹异样的红。
“悠悠，慢点笑。别呛着自己。来，这杯水拿给周老师喝，晕车的人很难受，要好好休息。”罗凌从楼上带了一只儿童用的小杯子，里面倒了些矿泉水，递给悠悠。
悠悠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踱着小步子走到柠檬跟前。
她撅着小嘴看着柠檬埋着的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将杯子放到桌上，抹着腿裤平展的往地上跪下，小脑袋向下压低，翻找了一小会儿，从茶几下面的篮子里掏出几块糖果。
她拿出糖果先是忽闪着眼睛，向罗凌吐了吐舌头。
“悠悠，原来你的糖藏在这里啊，我可看见咯。”罗凌呀了一声，一脸宠溺的笑意。
“悠悠就吃了一颗。”悠悠抬起小手，竖起两根手指头，又极快地缩回一根。
“这几颗是留给周柠哥哥吃的。我觉得好吃。”悠悠剥开一块糖的糖衣，想了想，问道，“爸爸，可以放糖在水里呗？周柠哥哥会不会蛀牙呀？”
罗凌看了看脑袋埋得还没有抬起来的周柠，然后往许玫这边瞅了一眼。
许玫笑着跨步到柠檬跟前，拍了拍柠檬的脑袋：“周柠，悠悠特意留给你的糖，你不尝尝，你好意思么？”
柠檬晃了晃脑袋，想埋得更深一点，却被自己的手给抵住，无奈之下只好抬起脑袋。
看着眼前吧嗒吧嗒着一双大眼睛，捧着小杯子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小姑娘。
他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大概是水的，那种味道。
他本能得觉着有些渴。于是凑上脑袋，试探着伸出舌头在小杯子中的水面上舔了舔。
水珠被舌头舔地迸溅出来，打到悠悠的脸上。
悠悠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也要跟着低头去舔。
“哎！悠悠，别。”罗凌赶紧起身想要阻止。
柠檬低着脑袋正咂摸着这水里略有些怪异的味道。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味道，但他觉着这溢满在口齿之间的味道令自己感到高兴，有一种愉悦的想要翘起尾巴的悸动。
他摆了摆屁股，有些不知所措……毛茸茸的尾巴呢？
然后他感到一蓬毛茸茸的东西与自己的脑袋轻轻碰了一下。
很柔软，很蓬松。
很舒服。
像周柚的柔软。
他下意识抬起脸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唔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