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哥，住这里头的非富即贵，万一他们不回，我们就在这儿干等一晚上？我妈夜里还等我给她开门呢。”说话的是个面容稚嫩，强装成熟的男生。大约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破了几个洞的牛仔装，捧着一杯奶茶已经喝得只剩底儿了。
“奶茶你们也喝了。钱我也收了。钩子，我可不管你这个妈宝回去会不会被k。你们几个给我把眼睛放亮点。吓唬吓唬就成。要是能有些钱，晚上我请你们吃顿铜拱门！”由哥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二十岁左右，下巴留着一撮青茬胡须，眼神有些凶，但不怎么凌厉。
“由哥我饿了。”一个身形高大但是瞧着软绵胖乎的男生，捂着肚子，一脸便秘表情，眨巴着眼睛望向由哥：“咱能先吃完铜拱门不？”
“铜……拱……门是……是……是个啥？”另外一个肤色比较黑的男生结巴着问道。
“铜拱门都不知道？里面好吃的可多了，有鸡腿、有憨包、有乐事，喝的玩的吃的都有。脆蹦蹦的，贼他妈的香。都是西边传来的玩意儿……”由哥描述的时候，自己也不由自主流出哈喇子，喃喃自语道，“我也就吃过一回。”
“有钱人都吃那个。”他强调了一句。
“咕噜……咕噜……”这几个不归家的小伙子纷纷咽了咽口水。
“眼睛给我放大点儿！车已经给我撕了，他们是铁定要走的。这是必走的路。”由哥用力的擤了擤鼻涕，随手在电线杆上擦了擦手。
“由哥好厉害！”钩子叫道。
“以后你们出息了，买上车，一定要记得找由哥帮你们改装改装哈。”由哥手挥了挥，耸了耸身子。
“好的！”
“一……一……一定！”
“我们买得到嘛？”胖子抓了抓头发，裤子一撒手腾腾往下低了几公分，赶紧起手提溜住，抽了抽鼻子，委屈道：
“由哥，我真的好饿。”
由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了望依旧半个人影都没有的路道：“吃吃吃！就他妈知道吃。低头！”
胖子哦了一声，把脑袋低下来，由哥伸手在头上一锤：“记个打！走。黑子，你在这儿待着。我们回头给你带个……鸡腿……ok？”
“哦……o……ok”黑子比了个ok的姿势，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点了点头。
……
“哎？你们怎么不开车？”月亮湾门卫抽着烟看见走到近前的一对男女。
“车子坏了，启动不了。我们饿坏了，保安大哥，这附近有吃的没有？”许玫拧着周柠的手问道。
“嘿……那可糟了，这地儿还不容易打到车。不过前面路口左转，再右转走五百米，有一家炸鸡店，这会儿……才九点多，十点关门，你们走着过去还来得及。再远些还有一家超市。”门卫奇怪地看了看周柠脸上几处磕着碰到的伤痕，秉着不问是非的想法，没有多问。
路道上灯火明亮，冷风嗖嗖呼来，许玫用力牵着周柠走在毫无人烟的道上，心里着实有些发憷，不由自主往身边的周柠靠了靠。
“喵唔咕咕咕……”柠檬这会儿觉得浑身难受，上下眼皮几乎难舍难分。
脑袋更是因为非得双腿走路，在月亮湾别墅区里面踉跄着与鹅卵石道接触了好几次，痛得他不由得想叫出声。
“学猫，也用不着学的这么实诚，这么逼真吧。你不给自己做人的权利，也得体谅我吧。周柠，麻烦你正常点好不好？就这小半天你都这德行了，悠悠又不在，麻烦你走几步。猫嘛，也不是不能走路的啊。”许玫大声絮叨着，眼神则四处张望着，生怕从路道边突然窜出个突发情况。
忽然柠檬啪地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鼻子动了动，往前嗅了嗅。
一阵浓郁地鸡肉香味儿顺势钻进了两个饥肠辘辘人的鼻子里。
“哇，这么快就到啦？”许玫使出吃奶的劲儿，抓紧周柠的胳膊，打算向香味处奔去。
她刚使上力，就觉得一股好大的力气从旁边这个男子身上使出来。
“哎哎！周柠！你他妈是个混蛋！慢点！老娘……我艹！”
周柠嗓子眼里发出颤抖的音调，“呜呜……喵……哦喵……”
一双眼睛直不楞登的，拖着许玫循着香味一路生拉硬拽。
腿不打颤了……
身子也直了……
眼睛也大了……
呵欠也不打了……
就剩哈喇子跟流水似的顺着风甩向身后。
……
“黑子，给，鸡腿儿！由哥对你好不？”由哥笑着从袋子里拿出鸡腿，“渴了吧，那……这是乐可。”
黑子嘻嘻笑着，拿起鸡腿，也没急着吃，先是闻着上面油炸的香气，抬头看向由哥：“哥……哥……你真……真好。”
“跟着你由哥，吃香喝辣！”由哥正准备吹捧自己几句，突然听到路道拐角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四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来，女人的惊呼声也跟着更加响亮。
“我艹！我……的鸡腿！”黑子只觉得一阵带着草味儿的风打自己眼前刮过，香喷喷的鸡腿与手进行了油腻而且有力的摩擦。
黑子捏了捏手，空落落的感觉残留在手心里。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黑吃黑？”
四个人惊讶出声。
“我……鸡腿！由哥……哥……”黑子几乎要哭出声儿，指着闪过去的影子喊道。
“没事儿，没事儿。黑子，你不还有乐可呢么。”由哥急忙安慰道。
“一男一女？由哥，是他们不？”钩子擦了擦脸，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把。
“年轻不？”由哥吸了吸鼻子，“哪条道上的？居然欺负我家兄弟！还他妈是人不？有本事把鸡腿还回来！咱们划下道，好好比划比划！”
“吭哧吭哧……”回答他的是，一道撅着屁股，抵着墙角连脑袋都不抬狂吃的声音。
“这小子是乞丐？得饿多少天？慢点吃，嘿……哥们。”由哥觉着抢了黑子鸡腿的人，不像是自己等的人，毕竟能饿成这德行的，这地儿段是真没见过。
“黑子，黑子……乐可拿来。哎……别哭啊，哥待会儿给你再买一。没见他饿的不行了。”由哥拧开乐可盖，蹲下身子递过去。
结果这吃的毫不在意风度的人把脑袋一偏，几乎要弯到胸腔处，更严实地埋头狂吃，一副护食的架势。
“艹！艹！艹！周柠你快摔死老娘了。对不起啊，他饿坏了……你们这是？”许玫晕晕乎乎地浑身疼痛，周柠扑上去抢那个黑脸男生鸡腿的时候，一下子把她给甩了出去，直接撞到路面上，她甚至怀疑自己好几节骨头是不是摔断了。
眼前这几个男孩子，年龄一看都不怎么大。
一个掏出了刀子，一个哭哭啼啼的，一个提了提裤腰带然后拿出了铁质套环。
那个蹲下来递水给周柠的，后腰处若隐若现着两把刀。
“你们的车呢？”由哥听到许玫的声音，回身望了一眼，脸熟。
“我们就住这小区。”许玫听出不对劲儿来，立即回答道。
“呸！由哥给你卸了车，你扯淡吧！”钩子拧着脖子叫道，大概处于变声期，有些公鸭嗓子。
“妈的！原来是你们搞的鬼！老娘说车怎么就开不动了呢！”许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不顾身体疼痛登时爬了起来，想要跟他们理论几句。
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大，被称为由哥的小子从后腰处掏出刀，在手上把玩着，一步步走上前：“踏破阿迪王寻个遍，却见这人在此间。我们兄弟几个等你们好久了。”
“我……我……我告诉你们啊，我男朋友是刑警！”许玫虽然学过几招擒拿，但面对四个男生，还是有些害怕。
“由哥……你……你们弄她。我……我……我拿回鸡腿……饿……饿死了。”黑子瘪着嘴，打由哥手上取了一把刀，跑到周柠身后。
“你！你！你起来！还……还……还我鸡腿！还有乐可。由哥……买给我喝的。”黑子口齿结巴，脚底下可没有什么犹豫，一脚踹在了周柠的后腰处。
那脚上力道很大，柠檬只觉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自己还没啃饱的鸡腿给抢了出去。
身后很疼，柠檬身子一歪，缩成一团虾样儿，露出自己伤痕累累地脸。
鸡腿就在眼前没多远，伸出手好像就能够着。
他看着鸡腿，嗅着香气，于是抬起手探了出去。
一只鞋啪地踩在了鸡腿上，结结巴巴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你……吃的还……还挺多！我……我都没……吃，你……你……他妈……想吃……我让你吃个……鬼屁！”
柠檬又疼又饿又困，不禁委屈地叫了一声：“嘤喵……喵咹……”
“嘿！没想到，这还是个猫奴呢？”由哥听到柠檬的声音，有些意外，笑着说道。
“你们……你们最好放我们走！我男朋友待会儿到前面的炸鸡店接我，要是看不到我，你们就等着拘留吧。”许玫一看周柠怂成的那个样子，依靠这个男的，是绝无可能了，只好搬出吴大峰来。
“没事儿。我们就是想跟小姐姐说说话，大半夜的也挺冷。我也想暖和暖和。怎么着，要不请哥几个吃个饭、唱个歌，或者别的什么？”由哥笑眯眯地一点都不把许玫嘴里的刑警男友当回事儿。
“哎哟！你个乖熊的！敢……拽……拽我。”黑子摆出一副凶声恶煞的样子，将鸡骨头以及上面还残留着的肉丝儿全碾进了土里。
柠檬只觉着自己饿的很，还有点疑惑，对面这家伙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叫声？
嗯，面对人类的语言好像是没有之前发出的音准确了。
可是肚子很饿啊……这鸡肉的香味，比周柠柠做的好吃多了。
好香啊！
柠檬忍过那阵后腰的疼痛，带着要吃上鸡腿的执念，一跃而上。
黑子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自己拿着刀子比划的时候，将自己撞倒在地。
黑子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用刀子在眼前用力一划。
“不要！”许玫的声音与由哥的声音一块儿响起。
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刀刃。
极为有力。
极为有劲。
极为稳当。
柠檬双膝颤抖似乎要跪倒在地，却以一种压迫的姿势，将黑子抵在地面上。
黑子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脸上伤痕累累的家伙力气大得惊人。
柠檬觉着手这里非常疼痛，还有许多红色的东西流出。
这种疼初起的时候，有些像周柠柠最初给自己剪爪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剪到肉的那种疼。
然后，这疼的力度就比那种疼要来得更猛烈些了。
很痛，很疼，很昏。
“喵嗷！喵……”柠檬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手松开，随即啪地一掌拍在黑子的胸口，要推开他。
“我艹……出人命了！快走啊！”钩子看到血不停地从周柠手上流出，洒在黑子惨白的脸上，吓得大叫。
“闭嘴！你个瓜球！”由哥心里也慌了，眼神下意识飘向某个暗处。
“周柠！”许玫趁着他们慌乱，拔腿跑到周柠身边。
柠檬却没有顾念她的搀扶，眼睛红彤彤地看着手上的血不住地流，然后抬手用舌头在上面舔了舔……
这味道，好像不咋样。
他抽了抽鼻子，觉着空气中似乎还有一股鸡肉味儿。
然后柠檬抬起头，因为舔手而沾上血迹的脸，看着有些恐怖，有些狰狞。
他的眼神在黑夜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这眼神在几个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然后瞄到了胖子身上。
随即柠檬眼神一转，听到了脚下的嗯哼声。
低头看了看黑子的脸，莫名觉得很讨厌，于是转了个身，撅起自己的臀部，一屁股坐了上去。
屁股使劲儿地在黑子的脸上挤压挪动好一会儿，中间还有几个响亮而且臭的屁，噗噗砸在黑子的脸面上。
场面顿时有些安静。
“黑子好可怜……”
“我艹……周柠你他妈太恶心了吧。”
“我妈该回家了吧，我是不是要先走？”
“他刚才好像盯着我看了一眼？是发现我衣服里的鸡腿了？”
除了黑子被熏得羞愤过去，其余四个人的思绪一时间都有些错乱。
柠檬可不管这些，以前周柠柠在它未绝育之前招惹它到生气的地步，它从来都是爽利地在周柠柠和周柚的床单被套上撒上两泡尿的，那骚臭味儿……啧啧。
也是周柠下决心给它绝育的一个推动点。
惹它生气，特别是在吃鸡肉这个事儿上，不管是谁，不管是趴着还是站着，都休想饶得了好！
柠檬站起身子，双腿有些罗圈，眼睛再次直勾勾地锁定住胖子的胸前。
胖子有些慌张地提了提裤子，避过柠檬的眼神，却依旧感到剜肉的刺疼感跟着眼神扎在胸口。
胖子很委屈。
胖子以前只听说过眼神能杀人，但从没想过眼神不仅会杀人，还会抢鸡腿。
胖子哭丧着脸，脖子僵直着转了过来，看向柠檬：“我就藏了个鸡腿……我今儿下午买的，打算夜宵的时候吃的……我……我……你能不能不吃？我也饿。”
柠檬眼里根本没有胖子委屈的模样，举起还在流着血的手，张开五根手指，伸向胖子。
“妈的，胖子，快把鸡腿给他。这家伙为了吃的，要疯了！”由哥没接收到暗处的指示，觉着今儿的事儿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柠檬血淋淋的脸看在他眼里，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许玫托着腰，赶紧上前扒拉开周柠的手，只见手上被刀刃划拉出好大一口子，血流直到此刻尚且不止，吓得她心肝直跳，说起话都结结巴巴的：“周……周……周柠，你得去医院啊，赶紧的，不能这么弄。”
柠檬只觉着许玫托着他的手，有些碍事，碍着他盯着胖子将怀里的鸡腿递过来了。
柠檬直不楞登的直瞅着，胖子皱着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步三回头，指望着由哥出面儿止了他这一遭送鸡腿。
由哥铁了心要将这一出迅速了结，将满手是血还一脸满不在乎的家伙打发走，吹胡子瞪眼道：
“看我干什么，快给啊！”
柠檬甩开许玫，眼睛发亮，往前一捞，将那只胖子手上的鸡腿搁进自己怀里。
旁边的许玫吓得不行，这油乎乎的鸡腿，又是从胸前掏出的，别坏了手。忍着腰疼，三步并作两步趁着柠檬心满意足恍惚闻着鸡腿味儿的时候，将鸡腿抢进手里。
眼瞅着柠檬眼神瞬间变了个色，许玫倒抽着吸了口凉气，抓住鸡腿最肥嫩可口的部分，直接塞到他嘴里。
柠檬楞张着嘴，咂摸出里面的肉味儿，立即一口接着一口地啃着，吃的是满嘴流油，时不时还从喉咙底下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你们还不走？他是疯子，为了吃的可不管你们死活的。你们不会是想跟疯子打吧？我可告诉你们，在刑法里，精神病人杀人可是无罪的。”许玫对眼前一脸欲语还休的三个人说道。
由哥他们早就收了刀子，一脸为难地指着周柠屁股下面的黑子说道：“姐，我们能把黑子带走不？求您了。再给这哥们儿坐下去，他得憋死！”
由哥等人垂头丧气地搀着早就昏死过去的黑子离开后，柠檬又吃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吃劲儿。
柠檬伸出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正要抬个爪子舔舔，突然低了头看见自己两腿直立，心里登时一慌，双腿感到瞬间软成一滩。
本能地不想倒下去的柠檬，一把扯住许玫的臂膀，像是溺水的人，死命钳着，嘴里“喵嗷……喵”的不止。
“少来！刚吃完鸡腿，就想起来在这扮猫了啊！”许玫使劲儿想掰开柠檬的手，表情嗔怒。
“许玫！”一辆速度很慢的车停到路边，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探出头喊道。
“吴大峰！你怎么才来啊！”许玫终于歇了一口气。
一顿吵吵之后，车子往前进了月亮湾别墅区，过了一会儿，驶出，绝尘而去。
尘烟里残留着吴大峰连连发誓的声音：“一定！我的宝贝，明儿一定抓住他们！对！明儿，肯定是明儿！先带他包扎一下伤口吧。”
由哥眼神飘忽的那个暗处，一直静悄悄的。
一阵簌簌声响起，一道黑影推了推帽子朝着更黑暗处隐去。
隐约有低低的话语断断续续：
“……胆子挺大呀？嗯！有点意思，要不要……碰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