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不说还好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韩多,竟然使他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睡不着很是难受,骨碌来骨碌去,一不小心把冬儿骨碌醒了,“爹,你干啥呢?都困死我了!你别动了,行不?”
韩多真的不敢动了,他直挺挺地躺着,时而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时而睁开眼睛东张希望,好不容易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又看见了奔腾不息的浪花呼啸着撞着暗礁险滩。浩瀚的长江如此的宏伟壮观,使韩多不由得心旷神怡,他站在岸边看不够的看,望不够的望。
忽然,波涛滚滚的巨浪中飞腾起一个浑身是水的人,对着他大喊:“还我珠宝!”韩多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忽地坐了起来,原来又是那个“长江一梦”。
“你干啥呢?我的爹爹呀!”冬儿喊了一声,也坐了起来。
这时,天已蒙蒙亮,繁星一批接着一批从天上消失了,月亮也渐渐地隐退了。这父子俩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都坐了起来。
“爹爹,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难解的事?或者你不小心做了什么不想做的事?”
韩多低头不语,心里却是痛苦至极。多少年了,压抑在心头的痛苦,使他始终喘不过气睡不好觉,想说无处说,想说不敢说,谁人能理解?谁人又能相信?只能自己默默咀嚼难以诉说的隐痛,一年又一年,始终无法释怀。
“爹爹,你怎么不说话?”冬儿见爹爹一直不声不吭,又问了一句。
“我没什么说的,我也说不出来。”韩多总算是说了一句等于没说的话。
“真的难为我娘了,竟然与你这样的夫君同床共枕几十年。”此时的韩多随儿子怎么说,并不再理会他。
一股米香的气息掺杂碗筷的响声传入屋里,韩多低声对儿子说:“去吃饭吧!也好早点到夫子庙。”冬儿没有言语,满腹心事地出去扒拉几口饭离开了。
这会儿已是旭日东升,阳光普照了,看来今儿无疑是一个温馨美好的日子,韩多驾驭马车送走了路路,接回了春雨。
春雨,雪洁相见,眼睛顿时一亮,彼此相视而笑,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他们默默对望着,眼里仿佛喷着火焰,在不温不火,缓缓地燃烧,虽不热烈,但也赤城。
韩多娘俩,还有张嫂见这两个孩子如此的情怀,心中当然十分欣喜。但欣喜之余,不免也有些担忧和恐惧。初见惊艳,再见依然。那是多少俊男靓女的真心向往。
然而,时光如箭,岁月如刀,尽管曾经沧海难为水,到时候恐怕是早已换了人间。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
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雪洁满怀欢喜地等着春雨有朝一日能来迎娶她进门,然而却事与愿违。春雨和他的爹爹王志其最终没有拗过官府一官员的势力及其女儿的纠缠,还是与雪洁分了手。
雪洁得知后,不但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且还异常的若无其事。雪洁娘可真的奇了怪了,她担心女儿是不是精神又出了问题,整日观察她脸色,寸步不离她身边。
突然的一天,她终于发现女儿不对劲了,每当丽丽午睡时,她总要跟着丽丽到屋里不再出来,她过去可从来不去陪丽丽睡觉的。
这日,张嫂见她们又要进屋,便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雪洁,娘今儿也困,娘也陪着你们进去睡个觉。”
谁知雪洁说什么也不让她娘进屋,一把手把娘推到门外,回手把门锁得紧紧的。这孩子她该不会想干什么傻事吧?这孩子一根筋,拗得很,总是不声不吭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会儿,张嫂越想越害怕,可又不敢去敲门,她怕惊动了老太太,岂不是太招人烦了吗?
还好,没多会儿,雪洁出来了,张嫂赶忙走开了,装作拾掇屋子的样子,见了女儿,即刻上前去问:“雪洁,丽丽醒没醒?”
“没醒。”雪洁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扔出来两个字,竟直奔茅房的方向。然而,令张嫂不安的是,雪洁并没有进茅房,而是一个人走出了韩家。
看她那样子,八成是哭过了,要是真能哭出来,那可是好事,怕就怕她不哭,在心里憋着,如果那样,非得憋出什么毛病来,得病容易去病难啊!
想到这,雪洁娘毫不犹豫悄悄跟在女儿的身后,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究竟要往哪里去。
走着走着,张嫂自己都不知道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因为她根本无暇顾及是什么地方,双眼只顾盯着她的宝贝女儿,其他的全没放在心上。
突然他见女儿不走了,直挺挺地站立在那一动不动,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
哎呀!这还了得,原来雪洁面对的是浩浩汤汤的滚滚长江水,张嫂不由得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不好!这孩子果真要做傻事了!顿时她双腿发软,浑身打颤,但还是健步如飞奔了过去,从背后用双手紧紧抱住已哭成泪人的女儿,一字一顿地数落:“我的女儿呀!你究竟要干什么?有什么话为什么就不能跟娘说呀?你也真能憋得住呀!”
“娘——”雪洁猛地扑在娘的怀里嚎啕大哭,如雷贯耳,声泪俱下,眼泪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
“我的女儿呀!你要是有个好歹,叫为娘的怎么活啊?女儿呀!你好傻呀!你心里苦,其实,娘比你还苦。但咱们再苦,也不能自己糟践自己,咱们可不能让自己的不幸,被别人当做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娘,我懂,我什么都明白,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心一意待他,她也应该是一心一意待我,这些我都能感觉到。可他竟然为了一个官员的女儿对我如此的绝情。娘,我越想心儿越堵,越寻思越难受。”
“女儿呀!娘的眼睛或许不好使,可娘的心儿明白着哪!春雨和他爹爹都不是什么坏人,他们一定遇到什么事了,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能有什么苦衷,攀附权贵,利欲熏心,还不是为了自己将来能飞黄腾达。”
“不一定就那么简单。孩子,听娘跟你说啊!你听了可千万不要生气,要我说,你们现在分手是好事,如果命运注定你们今生没有缘分在一起,早分总比晚分强。等到有孩子了,人家再抛弃妻子不要你了,岂不更糟糕吗?”
“娘,你说我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我也没做坏事啊?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才招报应的吗?”
“好了!别想那么多,这不还没到最后吗?谁笑道最后,谁才是幸福的。走,咱们顺道买些菜回去,也算是对你奶奶有个交代。”
“娘,我哪儿都不想去。”
“孩子,咱们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省得传出去让人家嚼舌根子。不是总有那么一伙人,喜欢把别人的痛苦当做消遣时光的笑柄来议论。咱们可不能给他们创造这样的题材。”
雪洁听娘这样说,或许是真的茅塞顿开了。娘俩折腾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回到韩家,丽丽还在酣睡,韩多娘这会儿也睡着了。
雪洁娘俩的心儿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最起码不用刻意地去解释什么,也不用坦白什么,可以跟往日一样若无其事地做些什么活都行。
韩多和路路这时也都回来了。“唉——”韩多长叹一声,走近雪洁娘俩身边,拿出五百两银子送给雪洁,“这是王志其和春雨送给你的,说什么今生无缘,只能等到来生了,这些银子也算是对雪洁的一个补偿。”
雪洁一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边哭边嚷嚷:“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韩叔叔,对不起。你怎么把银子拿回来就怎么把银子送回去。我不想让他在我今后的生活里留下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说完了,抹干了泪水,竟直接进了丽丽的房间,和丽丽玩了起来。
我的好女儿,难为你了,等明儿,娘领你到江边再好好哭一场,把你的痛苦和委屈一古脑的都倒出来,扔到滚滚不息的长江水里卷走吧!张嫂想着想着,竟也不自觉的滴下几颗泪珠,怕人瞧见硬是仰起头,假意往高处什么地方望着,顺势把眼泪吞了回去。
“张嫂,其实我也不想收下银子,是志其硬塞给我的。我想,这不也能使你们的生活宽裕宽裕吗!并没想那么多。谁知雪洁这孩子反应会这么强烈,早知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收下这些银子的。”韩多仿佛是带着愧疚说道。
“没关系,你又不是有意的,再说,小孩子掉几个眼泪就好了,她叔,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张嫂哇!”韩多喊了一声,接着说道:“其实,志其之所以那么做,是有难言之隐的,他也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