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云夕早就做好了随时收到于青然死讯的准备,但是这些并不包括她被自己的丈夫杀死。于老夫人若是知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么难过。
杜一鸣昔年能够成为秀才,甚至中举,这其中同于青然的帮助是分不清的。于青然的养父是秀才,他的那些书籍基本都给于青然做嫁妆,帮助女婿。于秀才还在世的时候,更是时常提点杜一鸣。当年于老秀才的学问中举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偏偏每次科举的时候,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的运道。
于青然同杜一鸣的亲事,也是于秀才经过多番的考察后才选定了她。所为的不就是女婿能够考出个功名,好让女儿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吗?谁料到真心实意的培养却养出了一只大白眼狼,反而断送了于青然的生命。
杜一鸣,真的是死一万遍也不足惜!
云夕眼中深沉的恨意载浮载沉,她甚至觉得单单只是让杜一鸣斩刑都太便宜他了。
“姐姐。”担忧的声音响起。
云夕回过头,看见几个妹妹眼里都是关切,她心中一暖,身上的寒气散去,“我没事。”
哪里没事了!明明刚刚看上去就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
云瑶在心中腹诽,不过她倒是十分能够理解云夕的心情。倘若爹爹和二叔一样,为了娶官员之女,就杀死她娘,她肯定会恨死爹的。不对,他们两人根本不能比较,她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好人,才不会这么做呢!
云夕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没事。”她顿了顿,说道:“不过我想过去看看,就算十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找回我娘的尸首,好好为她安葬。”
相对于杜一鸣这个没什么记忆的父亲,原身对于于青然的感情就要深厚多了。她既然穿越过来,顶替了原身,自然也得帮忙做点事情。
杨玉蓉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姐,我也陪你一起过去。”
云夕有些迟疑,“我担心,杜一鸣见到你后,会让你给她求情。”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杨玉蓉抿了抿唇,神情悲伤,却又带着一股的坚定,“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到时候肯定不会让姐姐难做的。”
云夕声音有些飘,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是啊,做错事本就该付出代价,偏偏许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比如杜一鸣,他处心积虑想要销毁掉自己的过去,可终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也不能这样说。倘若她没有穿越过来的话,杜一鸣还真的能够舒舒服服地当一辈子的杨一蒙。而她能够穿越过来的可能性近乎奇迹……一想到这点,云夕心情越发不好了。
云夕和玉蓉都去,云瑶和朵朵更不可能乖乖呆在府里,最后便是她们四人一起出发去衙门。
云夕都忍不住调侃起了自己,“这京城里,我去的最多的除了点绛阁,便是这顺天府了。”
云瑶计算了一下,还真的是如此。最后她老气横秋感慨,“可见是个多事之秋啊。”
她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却作出这表情,惹得云夕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云瑶的头,气氛似乎也因此欢快了许多。
一路无言到府衙,门口依旧是围着一大群的人。云夕先前在凤县的时候,整日听凤县的人吹嘘着京城是多么的高大上,里头的老百姓们也透着一股皇城特有的气质。
不过等她真的住京城里了,才发现,其实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都热衷于看热闹,围观八卦,顺便在背后吹嘘几把。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欺君之罪,所谓的顶替身份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悲剧,在别人身上便是闹剧。
云夕从马车上下来,围观的老百姓们早已习惯了她的出现,直接让开了一条道让她们进去,云瑶等人倒是吃惊了一回。
她刚走进府衙内,和她已经算得上是熟人的孙洪望了过来,说道:“明郡主果真来了,我刚刚正要让人寻你过来。”毕竟这事涉及到这位郡主的亲生父母——甚至她爹还被指控杀了她娘。
想到这里,孙洪看着云夕的眼神多了几分的同情。
云夕在下马车之前,就已经用手绢擦过眼睛了,她红着眼眶,未施粉黛,月白色的衣服上没有多余的图纹,只在裙摆的地方绣着几株兰草。乌黑黑的发髻更是只插了一根白玉簪,看上去素净到了极点。比起平时的自信从容,许多天后第一次出现于人前的她多了几分的憔悴脆弱,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云夕也是故意这样做的,毕竟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她所需要的便是看上去比等下出现的杜一鸣更加柔弱。
她语气平静中蕴含着淡淡的悲伤,“我寻找我娘多年,都未曾找到线索……即使我娘去了,我也要寻回她的尸体,好让她入土为安。”
她这明明很悲伤,却努力坚强起来的样子落在大家眼中,越发让人同情,相对而言,就更加鄙夷那造成一切悲剧的杜一鸣了。
云夕的目光落在堂下跪着的三个人,三人中两人年纪一看就超过六十岁,另外一人则大约在三十左右,只是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了。他们三人虽然精神不太好,看上去却都人高马大的。
云夕心中明白,这三个只怕便是黑山寨前来状告杜一鸣的人了。黑山寨的人再傻也不会为了杜一鸣和赵百合将所有人都给搭了进去。过来自首的这几人等待着他们的至少也是死刑——他们当年可都参与了杀死状元公的事情。
这三人应该是因为时日无多,这才亲自出面。
她垂下眼睑,心中已经决定:当年参与杀死于青然的人,她绝对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
坐在高堂之上的孙洪早让人将杜一鸣和赵百合给压过来,他则是拿着一叠的纸对云夕道:“明郡主,这些是黑山寨这三个贼匪拿出来的书信证据,明郡主是否要辨认一下是否是杜一鸣的真迹?”
衙役薛贵将信纸递给云夕,云夕一张张翻阅着,手指捏着信纸,若不是她勉强用理智压着自己,早就气得将信件给撕碎了。
这些信,都是当年杜一鸣同黑山寨寨主赵平原合谋的证据。
信上杜一鸣将当年杨一蒙的出行路线告诉黑山寨,要求他们尽快解决掉杨一蒙。而杜一鸣也同赵平原许诺,等事成后,他会纳赵百合为妾,将来定会扶持他们两人的孩子。
或许是担心杜一鸣过河拆桥,赵平原将这些信件保存得很好。除了书信,两人甚至还签下了契书。从信上也可以看出,赵百合早就喜欢上了杜一鸣,或许是因为杜一鸣甜言蜜语,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缘故吧。甚至赵平原破了自己的例,对杨一蒙下手,也是因为经受不住爱女的殷殷恳求。赵百合作为赵平原这个贼匪的女儿,将来想要嫁个好人家难如登天。只是赵平原也没有想到,自己宠爱了一辈子的女儿,为了情郎,连他这个父亲都可以甩到脑后。
不过这些信上倒是不曾提过于青然的事情。也就是说,于青然的死,不是黑山寨下手的?
云夕看过这些证据后,冲着孙洪点点头,“是杜一鸣的字迹。”她实在太恶心厌恶杜一鸣,甚至不愿喊他一声爹。
云夕脸上沉重,“我娘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黑山寨那位年纪最大的万维抬起头,眼中闪过深深的恨意——只是这恨意明显是针对不在场的赵百合和杜一鸣,“你娘于青然当时来京城中寻找杜一鸣,那时候的他已经是杨家的乘龙快婿,自然对她再三躲避。大小姐却嫉妒于青然的存在,在于青然即将离开京城之前,故意制造出两人见面的机会。”
“杜一鸣对你娘倒也有几分感情,还想着苦口婆心劝说于青然帮他遮掩身份,留在京城里。将来他好寻个机会将她重新接入府里。你娘倒是有骨气,宁愿同他和离,也不愿当他妾室。杜一鸣生怕她将事情捅出去,害了自己,便要杀了她。”
“挣扎之中,你娘直接掉下了悬崖。那悬崖高达数十米,你娘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万维声音沙哑,说话断断续续的。现在的他每次呼吸的时候,都感到肺部一阵的痛楚,而这一切都是杜一鸣和赵百合带给他们的。若不是他们两人狠心到要下毒杀了他们,他哪里会这样半死不活的。
万维心中十分清楚杜云夕的分量,她本身是备受宠爱的郡主,而且前段时间才拿出牛痘这样的东西,她若是替杜一鸣求情的话,保不齐还真能饶了他一命。因此话语之中不断地将于青然的死推在杜一鸣和赵百合身上,激起她的愤怒。
万维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于青然这事,云夕也不可能为杜一鸣求情。
云夕手紧紧攥成拳头,这时候的她有些后悔自己走的不是陆翊染那快意恩仇的路线,不然就可以直接一鞭子甩到杜一鸣的脸上。
“我娘她摔下了哪个悬崖?”
万维老老实实道:“九龙坡那里。”
云夕沉默了下来。九龙坡……那边她也是去过的,的确十分陡峭,除非于青然有武功,否则从上面摔下后,必定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亲自确定了她的死讯,让云夕心中酸酸涩涩的,分外不好过。
杜一鸣这时候也被衙役给压了进来,他的手脚都被铁链绑着,听见万维的话,激动说道:“不是的!”
“我那时候只是看青然太激动,想让她暂时平复情绪,我没有想过要杀她的!她也是脚滑才掉落悬崖的!”
若是别人,还有几分可信度,可是这些辩解的话从杜一鸣口中出来,云夕怎么都不信,这人连不记得他的亲生女儿都可以狠下心,更别提是认出他的妻子。
杜云瑶简直要听不下去了,直接怒道:“脚滑,你怎么当时也不脚滑一把摔下去?你摔下去的话,这世上就少一个祸害了!”
云夕差点喷笑出声。吐槽的好,就是这个道理。
杜一鸣脸色变了变,说道:“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手。”
云夕冷冷道;“你都可以买凶杀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杜一鸣被噎了一下,关于这件事的证据充足,他想要否认还真没法。他索性转过头,怒瞪赵百合,“若不是你这个蛇蝎妇人故意将青然找来,青然也不会白白失了生命。”
“我原本也没想着要顶替杨一蒙的,都是你想要过好日子,这才怂恿我犯下了这等的欺君之罪。若不是你在我耳边口口声声说云夕若是来京城的话,会对我们不利,还替我联系那血梅门,我哪里会鬼迷心窍,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被揭发出来,罪证确凿,为今之计便是将所有的罪推到赵百合身上,这才能够有一线生机。
赵百合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杜一鸣。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信任爱恋的良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将她推了出来。
片刻之后,她浑浊的眼睛流下了两行的泪,脸上缓缓浮现出惨淡的笑容,“好!好一个杜一鸣!算我赵百合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不,你根本不配为男人。”
云夕目光落在赵百合身上,她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上面甚至还有血丝,头发凌乱,整个人蓬头垢面的。云夕注意到她原本隆起的腹部已经变得平坦,不由挑眉——赵百合这是在牢房中小产了?
小产,而且还呆在监狱中不曾好好照顾过,难怪赵百合的气色看起来如此的差。
云夕不知道的是,赵百合的孩子是被活生生地玩没的。牢房那地方本来就龙蛇混杂,里面不少人都不知道被关押了多久,早就快憋出病了。难得来了一个没有后台的赵百合,那些囚犯们自然拿银钱收买了狱卒,好在赵百合身上发泄。
谁都知道赵百合注定是要判绞刑或斩刑,加上她的那些行为看不过眼的人很多,在钱财开路的作用下,那些狱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种事情在牢房时常发生。要不然那些女眷为何害怕进牢房,因为进去后在世人的眼中就相当于失了名节。这些猫腻老百姓都是清楚的。
赵百合一个人得应付那么多人,身子很快就撑不住,直接小产了。她身体也算不错,被这样折腾居然都没死。在这过程中,杜一鸣一开始还会抗议一下,结果惹来了一顿打,之后他就不吭声,当自己是瞎子聋子,装作没看到赵百合的惨状。
赵百合回忆起这段时日在牢房中地狱般的生活,又看着杜一鸣薄情寡义的样子,心头涌现出浓浓的悔意,“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救你,应该让你自生自灭的。”
或许没有遇到杜一鸣,她的人生反而会更好一些。
黑山寨的人对赵百合的厌恶不下于杜一鸣,甚至还更恨赵百合一些。毕竟他们都是赵百合的爷爷叔叔一辈,基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万维怒道:“那杜一鸣的确是狼心狗肺的人渣,可是你赵百合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那么疼你,从小将你看孙女一般,你却为了一个男人,置我们这些叔叔爷爷于不顾,甚至还给我们下毒!”
“你爹对你那么好,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若不是为了你,他哪里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杀了那状元公。结果你倒好,嫁入后生怕被人发现,同我们黑山寨断了个干净,不曾回来看过我们。”
“你爹临死前,还念叨着你,你却狠心地不肯回来送他最后一程,让他死不瞑目。等他死后,不但没有守孝,还同这杜一鸣厮混。他死了才两个月,你就有了身子。”
“像你这样不孝无耻的女人,同这杀妻灭女的杜一鸣倒是绝配,两人天生一对。”
围观群众们这才知道原来这闻名的赵姨娘居然是黑山寨寨主的女儿,再看看赵氏做的事情,果真没比杜一鸣好到哪里去。
万维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怒火喷洒而出,等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他才感觉到快意非常。
赵百合张了张口,说道:“什么下毒?我没有啊?”
万维厌恶地看着她,“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想否认不成!那七步倒是我们担心你在外头受欺负,特地配给你防身用的,谁知道你居然将东西用在我们身上。”
想到整个黑山寨,差点栽倒在她和杜一鸣身上,万维就恨不得掐死这两人。唯一让他安慰的是,他在死之前,还能看到这两人的报应。
赵百合这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就疼爱她的黑山寨人会翻脸无情,过来公堂继续落井下石,状告他们,原来还有这一层的缘故。
她只觉得委屈,她之所以远离他们,只是不想自己的过去被揭穿,可是她真的不曾想要他们死啊。
“万爷爷,真的不是我下毒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们?”她转过头,恨恨地看着杜一鸣,眼中再无过去的柔情蜜意,“一定是你对黑山寨下毒的,只有你知道七步倒收藏的地方。”
这事根本就不是杜一鸣做的,他当然不可能承认,直接道:“你自己做的事情可别赖在我身上。”
赵百合忍无可忍,直接扑了过去,她虽然手上也被铁链捆绑着,可是并不妨碍她用手抓杜一鸣的脸,“我要杀了你!”
赵百合动作太过突然,加上杜一鸣本身也是弱书生,还真躲不过去,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发出了惨叫声,“你这贱婢!快放了我!”
孙洪其实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让人将赵百合给拉开的,可是谁让他同样十分看不起杜一鸣的人品,等他被赵百合抓得头破血流后,才咳嗽了一声,让人将他们两人拉开。
审到现在,案件已经十分明朗了。杜一鸣和赵百合两人身上都多了一个谋杀状元公杨一蒙的罪名。杜一鸣还有一个谋杀妻子的罪名。不过孙洪觉得,就算多这两个罪,也就是死而已,最多就是死法不一样。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人罪无可赦。
赵百合这段时间在牢房中,根本没法剪指甲,指甲又长又尖锐,根本就是大凶器,加上她下手的时候半点情面都不留,每一爪都恨不得将杜一鸣的脸皮抓下来。所以杜一鸣现在不是一般的惨,伤口都翻了出来,鲜血淋漓,再也看不到往日俊美的模样。
杜一鸣疼得直龇牙。
赵百合看着他这样子,心中那叫一个解气。她都要死了,临死前,好歹也要发泄一下。她的手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空荡荡的腹部,她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法来到这个世界。
不过没有生下来也好,有他们这样一对罪人父母,孩子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反正她迟早也会在拉着杜一鸣一起去地府找他的。
堂上的孙洪翻了翻今日的记载下来的供词——这些到时候还得让陛下过目,毕竟这件事陛下也十分关注。大理石的人,甚至还想让他将案情转交过去。
孙杨对此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要抢功劳嘛,他又不是没后台的人,怎么可能会乖乖将功绩让出去。
他咳嗽了一声,让衙役将这两人再次押回牢房里。
杜一鸣在被拉下去之间,目光落在神情冷漠的云夕身上,忍不住喊道:“云夕,快帮爹求情,我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是你爹啊!若是没有我,哪里还会有你的出世。”
“作为父亲,怎么处置女儿,都是他的权利!至少你那时候没死不是吗?”
其无耻的颜面,让看到的人无不惊奇。
云夕冷笑——杜一鸣真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施压,她就会乖乖就范吗?真是想得太美了。
她眸光流转着寒冷的光芒,“在你杀死我娘,在你买凶杀我的时候,我们直接便没有所谓的父女情谊。”
“天地君亲师,君在父前,你犯下那样的欺君之罪,本该相反设法为自己赎罪才是,你却还想着让人给你求情,可见你根本没有所谓的悔意。倘若像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都能够被赦免,那岂不是告诉大家,可以尽情违背律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你还能大过天子不成?”
云夕一席话,说的大家连连点头——这才是正经道理呢。难不成这杜一鸣因为有了郡主女儿,犯下再大的错都没问题吗?那大楚的律法简直形同虚设。
更让大家看不起的是,杜一鸣在收买血梅门的时候,可不曾想过云夕是他的女儿,等现在出了事情了,才想着求救,简直无耻之极。
不少人直接对着他骂开了。
杜一鸣见云夕不为所动,目光立刻转移到了云夕身后的杨玉蓉。
对!还有玉蓉!玉蓉她自小心软,肯定不会同云夕这冷酷无情坐视他死去的孽女一样。
他恳求地看着杨玉蓉,“玉蓉,爹的好女儿。你同你姐姐求情一下,爹是真的知错了,爹后半辈子会好好悔改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可以继续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爹从小那般宠你,难不成你也要学你姐姐吗?你怎么能够这么不孝狠心?”
杨玉蓉看着他的眼神是满满的失望:自小她就以父亲为豪,却没想到父亲的正面目竟是这个样子。
她摇摇头,说道:“爹,你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女儿真的无能为力。”向姐姐求情让她救人,这种事情她真的做不出。
杜一鸣见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孽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两个活下来。”
云夕直接将自己一块帕子塞给了玉蓉,自己也拿着生姜水手帕往眼睛抹,眼眶瞬间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你也不必为难玉蓉。即使玉蓉求情,我也不会答应的。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改变大楚律法。”
“更何况,我也不愿为你求情。我宁愿对你不孝,也不会让我九泉之下枉死的娘亲寒心。”
杜一鸣还想说什么,衙役已经手疾眼快堵住了他的嘴巴,将他和赵百合一起拉了下去。
等下次出牢房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与赵百合的行刑之时。
云夕看着他被拖下去的狼狈身影,对孙洪道:“等到行刑之后,还请大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为他收尸,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缘分。”
等杜一鸣行刑时间定下,到时候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云夕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故意当众这样说,让人看到,虽然杜一鸣不仁不义,可是她却还是顾念了最后一点的感情。
没办法,谁叫世人就是喜欢吃这一套,她也只能忍耐一下,做出这副姿态。等拿到尸体后,再随便暴尸荒野,到时候再给他弄一座空坟墓。
至于年年的祭拜,那就更别想了。
唯一让她有些头疼的是,她现在还没同杜一鸣彻底断绝关系,等杜一鸣死后,那就得守孝二十七个月了。想到这里,云夕就老大不爽的。
走出衙门,回到马车上,云夕对神情怏怏不的玉蓉道:“你刚刚其实应该象征性求情一下的,反正我也不会答应。”
玉蓉摇摇头,“这可不行,那岂不是把事情都推姐姐身上了吗?”她抿了抿唇,说道;“踩着姐姐给自己扬名声,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她眼眶微微发红,“爹她也是疼过我一场。至少,他行刑之前,我会去送他一程。”
不必对云夕的追杀,不管杜一鸣是不是装出来的,他好歹对玉蓉也表现出十多年的慈父形象,所以玉蓉会难过也是正常的。
云夕其实想要阻止的,毕竟亲眼看见那种场景,对于小姑娘来说,很有可能会形成心理阴影。可是若是阻止了玉蓉,说不定会产生一辈子的心结。
她点点头,“我到时候让人将你送过去吧。”等时间确定后,让立秋送玉蓉过去好了,若是看玉蓉脸色不对,就算敲晕她,也要将她带回来。
回到府里,云深已经从皇宫中回来了,云夕连忙吩咐厨房做几个姑娘平日喜欢吃的菜肴,又将衙门里的事情同云深说了一下。
云深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杜一鸣,唯一在意的便只有于青然,“好,等过几天我休沐了,到时候陪你一起去九龙坡。”
至少也得将于青然的尸体给找到——虽然很有可能已经化作了白骨一具。
至于杜一鸣……
云深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谁知道杜一鸣在行刑的时候,会不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做点手脚好了,至少得让他在那天说不出话来才好。
……
孙洪很快就将整个案件的过程都写成折子,连同那些供词送到楚息元的面前。
几天后,楚息元便下旨,原本是要判处杜一鸣死刑的,但是看在云夕的份上,改为绞刑。至于赵百合,则是毫无疑问地斩首。时间就定在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八号。在行刑之前,先游街整整一天。
虽然绞刑和斩首都是死,但两者还是有些许的差别。斩首因为无法保持尸首的完整,一般适用于十分严重的犯罪。
云夕根本就不曾求情过,在听到这旨意后,她微微一怔,便明白,这只怕是云深帮她活动的。
外人不知其情,反而将她称赞了一番。
行刑那天,云夕根本没有出门,而是呆在家里。倒是银丹出去看了一回,回来后告诉她,那两人游街时,被砸得浑身臭熏熏的,可见老百姓对他们两人是厌恶到了极点。
在一个时辰以后,给杜一鸣送了断头饭的玉蓉回来了。她的眼睛红肿起来,显然是大大地哭过一场。
云夕安慰了她一番,索性给她喝了安神的汤,她哭完后,又喝汤,很快就困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云夕目光不自觉落在门外。在杜一鸣彻底死了后,她谈不上悲伤,也说不上快意,反而涌现起了淡淡的惆怅。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或许是这几天忙碌的缘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感觉到了难得的疲倦。
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多的恩怨情仇,死后也无法带到地下。
她对银丹道:“将他的尸体随意安葬了。”
她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不过这也是她对杜一鸣最后的一点善意,想让她给她烧纸钱,那是不可能的。
她补充了一句,“安葬在哪里,你们用不着告诉我。”
银丹点点头,多少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她补充了一句,“那我们府里要守孝吗?”
云夕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悦——杜一鸣都死了,她想断绝关系,只怕就要被说绝情了。她叹了口气,说道:“选一些比较素净的衣服出来好了。”
云深都已经帮她铺好了前面的一步,她总不能前功尽弃。不就是做样子吗?她最擅长了!
……
云深作为女婿,也得给杜一鸣守三个月的孝。当然夫妻两人都只是在外面做做样子而已,关上门,该干嘛就干嘛。
云夕觉得,守孝唯一的好处就是生活清静多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现在在孝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她下帖子去赴宴。对于云深的好处则是接下来三个月不必应酬了。
他有十分合理的理由拒绝。
等到他休沐的时候,云深按照先前说就好的,带着云夕来了那九龙坡。
九龙坡至少高二百米,掉下去绝对的尸骨无存。
云深等人直接走另一条路到了崖底,崖底的景致十分寻常,就是一片大草地,杂草横生。
云夕一眼望去,真没看到什么白骨。不过也有可能已经被土地给掩盖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没来之前,我原本还有个念想,觉得底下说不定有一大片湖,然后我娘直接掉水里,没有死。”她娘可是会游泳的。
事实上,她果真想多了,不是每个悬崖下面都是湖。
云深握住她的手,带给她淡淡的安慰。
云夕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其实我不算很难过,毕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真正要难受的,只怕是即将到来的于老夫人吧。于老夫人先前还抱着一丝女儿还存活的念头,如今却是彻底断绝了。
云深吩咐,“将这一片掘地三尺。”挖也得挖出来!反正他最不缺的便是人。
云夕道:“这附近的也过去找找。”
他们两人下令,底下人自然是乖乖遵守。
云夕总不能在这边同看他们挖一天的土。
两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后便回去了。
第二天,墨烟同云夕汇报说找到了一具的白骨,从骨架来判断,死者当为二十多岁的女子。于青然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
云夕怔了怔,神情怅然,“将她好好安葬吧。”
等于青然的尸体埋下后,云夕还去给她上了一炷香,在心中同她说了许多的话。杜一鸣已经遭到报应了,所以她也不必牵挂。她还告诉她,她已经帮于青然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又说了好些关于于老夫人的消息。不过云夕觉得,于青然死前最惦记的估计还是她的亲生女儿杜云夕。
原身芳魂已逝,云夕也只能同她保证会好好活下去。
她还在于青然的周围撒了一圈于青然最喜欢的兰花,只希望来年她能够被漫山遍野的兰花给包围。
在拜祭过于青然后,云夕返回府里,却发现内侍官李仁手捧着圣旨,微微一笑,“郡主可算是让在下等了好一阵,不过能因此吃了云府的点心,倒也不枉费我特地讨了这宣旨的工作。”
他身后的一内侍提醒,“大人,可不能称呼郡主了。”
李仁微微一笑,“是的,现在该称呼公主了。”
“咦?”云夕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仁却打开圣旨——云夕下意识地接旨。
楚息元这次直接将云夕册封为公主——这回还真没有人有意见,因为牛痘可谓是功在千秋社稷。
圣旨上用花团锦绣的言语将云夕大大地夸奖了一番,不过云夕脸皮厚,但是没被夸得脸红。
她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她可算是升官了。云深也要升职为驸马了。嗯,他一直觉得驸马比郡马要好听。她心中明白,这公主的册封,不仅仅是因为牛痘,还因为先前改造枪支的功劳。
李仁笑容温和,“陛下两天以后还会将相关的赏赐送来。”比如田地一类的……还有府邸的扩建。公主府的规制同郡主府可不一样。
云夕笑了笑,能被册封为公主,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站起身子,接过圣旨,一股突如其来的晕眩猛地袭击了过来,云夕感觉整个人像是在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身子直接倒了下来,旁边的霜降下意识地接住了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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