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低头看着范烟乔,伸手将她脸颊边的湿发拨到一边去,她自少女时期就长了一个尖尖的瓜子脸,如今六年过去,业已成年,脸上的婴儿肥早已经退去,下巴却更加的尖细起来。
今天晚上他甫一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画着厚厚的妆,他一见就反感,他已经五年多没有见她,他不想见到一个带着面具的她,于是他生生逼着她把脸洗了,把脸上的妆洗净之后,他才放心地发现,还好,她还是当初的那个范烟乔。
他正盯着她的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却听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薛绍皱了皱眉,低低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孙良平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大少,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薛绍看了看门外,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说完,伸手轻轻拍着范烟乔的脸,轻轻叫着:“醒来……”
他的话音刚落,范烟乔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身子一转,接着睡了起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再加上这几天晚上一直没有好好睡觉,所以刚刚一结束她就立时沉入了梦乡里,她知道薛绍在身边,明明他就是极危险的人,可是偏偏她在他身边就觉得异常的安全,所以她才放任自己尽情地睡了过去。
这种深眠实在是这些年她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所以一旦睡过去,她就不想让自己醒来。
薛绍盯着她的睡颜,心中顿时就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头亲了她一下,然后起身开始穿衣服,穿好衣服后,他伸手将范烟乔脱在地上的裙子捡了起来,低头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转身把睡得正沉的范烟乔抱了起来。
范烟乔睁眼看了看他,然后又闭上眼。
“干什么?”她哑着声音问他。
薛绍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低声说道:“今天晚上离开上海,回奉天……”
范烟乔一听,眼睛猛地睁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今晚回奉天?”
薛绍点了点头。
范烟乔抬头看着他,然后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小心地问道:“我……我也回去吗?”
薛绍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然呢?你想呆在这里吗?”
“不想!”范烟乔极干脆地说道。
薛绍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他伸手轻轻地捻着范烟乔的耳垂,轻声问道:“刚刚你那么顺从,是不是就想着让我心软把你带回奉天?”
范烟乔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不是。”
“不是?”薛绍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是,你前一秒恨不得杀了我,后一秒却温驯得像一只小羊羔,若你不是有这种心思的话,你怎么可能一下子转变那么快……”
他捏着她的下颌低声说道:“你比我想象的实时务多了,我原以为你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跟我斗到底,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竟然学会了适时低头,看来,你这五年真的没白训练……”
他一字一句都将她刚刚的心思悉数地猜了出来,范烟乔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薛绍扫了她一眼,手上一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扯得坐了起来,他看着她的脸,淡淡说道:“把衣服穿好,马上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走出了卧室。
范烟乔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收拾好了出门的时候,薛绍已经在车里等得不耐烦,她刚一下车,薛绍就低声说道:“开车吧……”
车子瞬间就驶入了夜色里。
范烟乔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心中暗暗想到,如果想要从上海回奉天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乘从上海港乘轮船去大连,然后再从大连坐火车回奉天,如果是走陆路的话,一旦远东饭店的事情爆发了的话,南方军有可能从他们经过的重要路点设卡,这样一来,别说回奉天了,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被南方军抓到。
薛绍这一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上海来,肯定是想要尽快赶回去的,想到这里,皱了皱眉,然后扭头问薛绍:“这个时间还有轮船吗?”
薛绍低头看着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伸手拿了过来包在手心里,然后淡淡说道:“有船在等着我们,我们不去的话,那艘船是走不了的……”
范烟乔一听,这才放了心,她好不容易终于回国了,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尽快回到赫莲娜的身边去。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码头。
车了刚刚停稳,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登时从后面的车上走下来,替他们开了车门。
薛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下车吧……”
范烟乔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薛绍临走之前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衫,行走间到是颇为的俊逸,直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书生气,范烟乔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快步往前走着。
登上了轮船之后,刚刚走进包厢里,迎面就见青木含笑走了过来。
他笑问叫了声大少,然后便扭脸看着范烟乔。
薛绍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青木笑着说道:“已经叫花玲和惠子去收尾了,估计现在已经结束了……”
范烟乔一听他这话,脸上瞬间变了色,她瞪着眼睛看着青木:“结……结束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木含笑对范烟乔说道:“你虽然给安德烈下了药,可是那药效并不持久,所以你走了之后,我特意叫花玲回去把他了结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忘了跟你说,花玲是特高科身手最好的女特务,有她出手的地方,绝对会超出我们想要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她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在西伯利亚就和安德烈相熟的人……”
范烟乔一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花玲的能力如此之强,可是青木这一次却只安徘她辅助她完成工作,显然易见的,他这是根本就对她不放心,所以把花玲安排在她的身边,说好听点,是替她善后,说不好听的话,也许她的身份败露了,花玲会立即就将她斩首。
想到这一层,范烟乔的全身立时就冒出一丝冷汗来。
她扭头看着薛绍,口里苦涩地问道:“大少,这一个后招,也是你布的吗?”
薛绍皱了皱眉,对青木说道:“青木先生,你先出去吧……”
青木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一走出去,范烟乔后脚就冲着薛绍厉声叫道:“是你安排的吗?如果我处理得不好,得不到那份文件,你就要把我杀了吗?”
薛绍盯着她的眼睛,冷声说道:“你以为那份文件有多重要?你以为我离了那份明细就打不了仗了?”
范烟乔咬着牙指着门外问他:“那青木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推荐的,而且这份明细是你们要的,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花玲怎么会被安排到我的身边,在我处理完之后又去善后!”
薛绍低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一份文件,还不值得我牺牲掉你……你大可以放心……”
“你……”范烟乔一听他这话,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花玲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吗?”
她摒着呼吸看着他,红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我说了,不是,那只不过是青木多一个心眼而已,就像他说得,你虽然下了药,把东西拿到了手了,可是正如他所说,那药的药效不持久,若是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很有可能我们都会走不了,所认他才会派花玲重新去收尾……”
他伸手握着她的脸,轻声说道:“我即便是要舍弃你,也是光明正大的舍弃,断不会用这种方式的,你大可以放心好了……”
他这番话说得是如此的冷血,范烟乔听进耳中,胸口猛地一痛。他从头到尾都把她当成一颗棋子而已,所以在还没有利用完之前,正如他所说,他是断然不会舍弃她的。
范烟乔缓缓偏过头去,眼中瞬间浮上了一层绝望的神色:“舍弃我……”
她扭头重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大少这话到是也颇光明正大,我真的……大少……你说我是应该高兴你跟我说实话呢?还是应该感激大少如此真心对我?”
薛绍冷着脸看着她,半晌才淡淡说道:“船已经开了,我们安全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他说完,转身要往外走,范烟乔却猛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红着眼圈问他:“这艘船,是不是要回奉天?”
薛绍低头看着她,皱眉反问她:“你以为我在骗你?”
范烟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着声音说道:“你……我不相信你……”
她的话音刚落,薛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伸手一把挥开她的握着他手臂的手,然后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不相信我,你就自己看吧,看看我到底是回奉天,还是上哪里去……”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包厢里。
范烟乔盯着他的被影,咬着牙紧紧地握了握拳。
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她原本还寄希望于薛绍,想着他心里多多少少还能念着她可怜,痛痛快快地带她回奉天,可是听刚刚青木那么一说,她瞬间便心如死灰。
他们把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可是偏偏就从没想过她的,她即便是真的死了,也只能怪她学艺不精,自然有人会出来帮她善后。
一想到这里,范烟乔的心便止不住的疼起来。
她当真是苟活于世了,活着的目的便是被人利用,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说不定就是她的死期了。
她想,薛绍果然就是薛绍,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一点。
轮船在海上航行了四天四夜,第五天凌晨的时候终于抵达大连港。
这四天里,薛绍再没有踏进过这个包厢,直到下船的时候,才远远地看到他站在码头上跟一个男人正说着话,那带黑色礼帽的男人看到范烟乔,脸上微微一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范烟乔脸上一愣,继而皱眉上了车。
她隔着窗户看着那个身形微胖的男人,心中暗暗想着在哪里见过他,可是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她既想不起来,那便应该是没见过,可是为什么他却好像一脸对她很熟悉的样子呢?
她看着青木对他极恭敬的态度,心里却越发地疑惑起来。
待了一会儿,两个人说完了话,薛绍转身上了车,范烟乔将脸往窗外一扭,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问道:“那人是谁?好像有些面熟……”
薛绍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日本的陆军司令,特高课的课长土肥原贤二……”
范烟乔听到这里,猛地扭过头去看着薛绍,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他是土肥原贤二?”
薛绍淡淡点了点头。
范烟乔的心里却暗暗思忖起来,想不到这个日本间谍系统的缔造者竟然就在奉天城里,而且看样子跟薛绍交情颇好,看来薛绍跟他一定是有某些合作了。
出了码头便直奔火车站,又坐了一天的火车,才终于到达奉天城。
回到大帅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
车子刚一驶进院子里,范烟乔远远地就看到福叔带领着一帮家佣早就站在楼下迎接他们。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眼前就瞬间想起了自己刚到大帅府地的情景。
车子停在喷泉前的时候,早有侍卫上前来开了车门。
薛绍看了一眼范烟乔,淡淡说道:“下车吧,还愣着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下了车。
范烟乔的心嗵嗵直跳,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更怯,她坐在车里面,却生生不敢往下走一步。
小环早走上前来,站在车门外颤着声音叫她:“小姐,下车吧……”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范烟乔的眼泪险些掉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红着眼圈走了下来。
“小姐!”小环伸手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眼睛的惊喜显而易见。
范烟乔低头看着她,微笑着说了一句:“小环……好久不见了……”
她走的时候她就不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长高一大截,可是她却还是当年那娇小玲珑的样子。
小环一听她这样问道,眼中含着泪说道:”小姐,五年零九个月,我们五年零九个月没见了……”
范烟乔咬着牙,是啊,可不是五年零九个月她们没见了,她走的时候,门口的丁香不过蜡烛粗,她再回来时,那丁香已经碗口粗细了,可是不是好多年了么?
福叔和其他几个佣人也上前来打招呼。
范烟乔一一笑着应了,就听孙良平站在台阶上轻声说道:“小姐,进屋吧,都坐了一天的火车了……”
孙良平看到薛绍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正不知道他又是为何生气,却听他站在楼梯上问道:“她怎么还没上来?”
孙良平这才知道,他原来竟是在生范烟乔的气,虽然不知道大少和范小姐又生出什么事来,可是一见薛绍那张脸,他的心底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范烟乔一听孙良平叫她,她点了点头,抬脚上了楼。
已经将近半夜,她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全身都疼,甫一进到自己熟悉的卧室里,顿时感觉浑身疲惫起来。
她随手将披肩扔在沙发上,扭头对小环说道:“去放点热水来,我要洗洗澡……”
小环端着一碗燕窝羹,笑着说道:“知道小姐要回来,这些事情早就准备好了,我刚刚放得时候是滚烫的,现在应该是刚刚好了……”
范烟乔听了,转身往浴室里走。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小环已经提前把浴袍拿了过来。
她穿着浴袍钻进被子里时,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种安稳入睡的感觉,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她从前最怕被他关在大帅府里,曾经拼了命的想要逃出去,可是真的逃出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一切比他的禁锢更可怕,她从前不知道这里有多好,再次回到这里,才深深觉得,尽管薛绍心肠狠毒,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应该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冷不丁腰上一紧,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横在了她的腰间,握着她的腰硬生生将她扯了过去。
范烟乔皱了皱眉,却闭着眼睛不肯醒来。
她知道,是薛绍。
他把她抱到了怀里之后,却不再动作,只静静地搂着她,不一会儿的工夫,却听身后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他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抱着她睡着了。
范烟乔缓缓睁开眼睛,身子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的身体热得发烫,胸膛上的肌肉紧实,她背对着他的胸口,犹如倚在一块铁板上,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舒服。
范烟乔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
刚刚抬起一点点,却听他在她的颈后哑着声音问道:“怎么?睡不着?”阵呆每才。
范烟乔的身子一僵,摒着呼吸动也不敢动。
薛绍的手照例又挽上她的腰,范烟乔闭了闭眼,伸手猛地将薛绍的手一把拿了起来然后甩到了一边去,她的嘴里低喝着:“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他在轮船上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走就是四天,不用说什么道歉,就是连一通好听点的解释都没有,即便是她今早在车上示弱了之后,他犹是把她单独扔在了火车车厢里整整一天。
想到这里,范烟乔的胸口就闷得喘不上气来,凭什么他想来时就来,不想来时就几天都不见人?
她正冷着脸和他对抗,却听身后薛绍哑着声音低声说道:“这大帅府里有哪个地方还有我不能进的,我到是不知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再次揽上她的腰,用上一用力,将她带了过来,自己却一抬身子,严丝合缝地覆到了她的身上。
范烟乔的脸一沉,伸手扣着他的手腕,刚要用力,却听他低低说道:“若是不想睡,就做点别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范烟乔说道:“好啊,那就做点别的……”
她说完,手上用力扣着薛绍的手腕,肩膀上一用力,握着薛绍的手一把将他甩到了床上,砰地一声,床垫用力弹了一下,范烟乔借着这股力手肘用力往床上一顶,身子顺势一翻,然后猛地骑到了薛绍的腰上。
“……”薛绍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范烟乔看着他的脸,眼中隐隐闪着火花,手腕一翻,把睡衣的带子一把抽了下来,低头扣着薛绍手关节处的麻筋,用力将他的手绑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着一丝笑:“大少……这样睡听说很舒服……你可以试一下……”
薛绍黑着脸伸手往外抽了抽,却听范烟乔接着道:“这种水手结,你越挣扎它系得越紧……”
她低头俯在薛绍的耳边轻声说道:“大少,你就这样睡吧,我承着你照顾赫莲娜的人情,就不把你踢下床上……”
她拍了拍手,伸手把松散的睡衣裹了裹,盯着薛绍阴沉幽黯的双眼冷冷说道:“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身向他的一侧躺去,身子刚一扭过去,右边大腿上却一紧,她猛地扭头看过去,却见薛绍已经不知何时把那根睡衣的带子给解了开。
范烟乔的脸上一沉,伸手一把撑住床柱,猛地抬了身子就要往下跳。
薛绍趁她起身之前,早已经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她的大腿然后狠狠地拖了过来。
他的手一把握在她的腰上,扣着她的腰就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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