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微微地透出一点暖意,冬日里的江海,已经过了一年中最寒冷的那些日子。
对于江海的幸存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但对于林川来说,这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把手里的最后一根木头扔到木柴堆上,习惯性地拍了拍手,然后把项春的尸体从藏匿的地方搬了出来,放在木柴堆上。
因为浇了一些汽油,柴堆很快就被引燃,开始噼噼啪啪地一边出声响一边燃烧着,油漆、混杂在家具里的塑料等等杂物燃烧时的臭味开始弥漫起来,而项春的尸体也开始在烈火中变形,慢慢散出焦臭味来。
林川站在火堆边看着那个瘦瘦的身影逐渐被火舌吞没,心里却没有多少恨意,有的只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强烈的失落感。
真没想到。
当项春倒在地上求饶时,林川心里对他只有鄙夷,那时他认定了项春就是那种遇事胆小如鼠,做事百般推脱,有好处却如狼似虎的人。
基地里这样的人很多,一直以来,最让林川痛恨,最让他感到无望的也是这种人。有时他忍不住会想,如果把这些人都丢出基地去,也许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多半也是说给这些人听的。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谁都看不上眼的人,却用自己的生命给了他最响亮的一个耳光。
如果我提前告诉他我的计划……
他忍不住总是会这样想,但也总是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
如果提前告诉他,对他的惩罚根本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明峰他们对他的抢救根本就没有能够开始,他的身躯在那些尖刺上刺得非常深,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拉下来,一根钢刺直接从他的嘴里刺入,带着白色红色的脑浆从脑后突出来,任何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
林川慢慢向他们走了过去。
身后有无数的眼神在看着他,他能够感觉得到。
但他不知道这会为基地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他们会害怕,会愤恨,还是会有其他转变?
林川不得而知。
他只是无法抑制自己精神上的疲惫。
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多少懂得一些,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什么也不懂。
陈剑还在试图把项春的尸体从那些钢刺上取下来,林川让他站到一边,伸手抓住他的脖颈,只是一下就把他拔了出来。
鲜血溅了他们一身,许多血肉的碎片还留在那些钢刺上,但林川已经拖着项春的尸体走了出去。
“林川!”李明峰在身后叫道。
“我去把他火化了。”林川转过头说道。“回来的时候我会把清单上的东西尽量找齐,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李明峰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林川没有停留,一步步走了出去。
浓烈的气味终于把附近的怪物引了过来,一头巨大的变异猪出现在林川的视野里,它的变异已经很厉害,四对一米多长的獠牙露在长嘴外面,身体表面也开始有了骨质的外皮,在那些没有完全被覆盖住的地方,是如钢铁一般坚硬的暗红色肌肉。
这是最难对付的怪物,但林川已经无法遏制内心深处的杀意。
从看到项春死去的那一刻,它就在不断地消磨着他的意志,不断地在他心底累积着狂暴的破坏欲。
“来吧。”他低声地对着它吼道,随手从路边的栏杆上掰下一根铁棍拿在手里,慢慢迎着它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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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已经外出了六个小时,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几乎从未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走了吗?
李明峰有些绝望地想着,林川走出基地的那一刻,每个人都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阴郁。
他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吗?他对这一切彻底失望了吗?
李明峰无法不这么想,即便是他自己,也感到深深的倦意。
末日带来的改变是全方位的,许多人无法适应这样的改变,无情地被淘汰,但那些适应了改变而活下来的人,他们的改变却未必是良性的。
一切都变得难以琢磨,即使简单到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这样一个明确而又直接的目标,为了实现它也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当一切规则都失去了应有的力量,每个人都变得不可理喻,自私而又危险。
李明峰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力不从心,他把一切都交给了周涛,然后便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
“李哥!”
曾羽曾在外面敲门,但李明峰睡在床上没有给他开门。
他或许是来报告人们又有什么不轨举动,又或者,他只是来寻求安慰和排解。
但我又去哪里寻求排解呢?
李明峰第一次这样想到。
曾羽敲门敲了很久,终于失望地走开了。
项春的死给了很多人精神上极大的震撼,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最后的表情和动作,曾羽受到的震撼或许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深刻。
即使是亲手把他当做是窃贼活活打死,或许感觉也不会这么糟糕,至少那样做代表了正义和规则。
但现在,曾羽却只感到憋屈。
林川到外面去了,李明峰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曾羽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虽然没有人说,但他感到许多人都在心里谴责着他。
林川是个圣人,李明峰是个睿智果敢的领袖,人们不会因为生这样的事情而谴责他们。
但总有人要出来负责。
但那不该是我。
他浑浑噩噩地在基地里游走着。
我做错什么了?我抓住了一个贼,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
难道错的不是那些贼吗?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就好像他是被我逼死的?
决定明明是所有管委会成员一起下的,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我?
我为了整个团队尽心尽力,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他为什么就不肯老老实实背上包走出去,为什么就不肯接受自己应该承受的惩罚?
为什么要这么疯狂?
一闭上眼睛,项春那恶毒的眼神就会一直瞪着他,让他几乎要尖叫出来。
“曾队!”一个声音在叫他。
他抬起头,现是那个曾经投靠了冷素安,后来又厚着脸皮回来的王勇,因为他曾是周涛团队里的一员,他和他的弟弟王浩现在都是内卫的成员。
“什么事?”曾羽有些失魂落魄地问道。
“心情不好?”王勇恬着脸凑了过来。“也难怪,谁能想到会生那样的事情!”他瘪了瘪嘴说道。“现在倒搞得像是我们内卫的错!真是岂有此理!”
曾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想再多也没有用了,他倒是省事,一了百了。”王勇递给曾羽一个水壶,曾羽嗅到了一阵酒香。“喝点吧?曾队,熬过这段就好了。林队长和你不是外人,他会明白你的!”
“你从哪里搞来的?”曾羽有些惊喜地问道。他原本有些不待见王家兄弟,但王勇刚刚的话每一句都对他的胃口。
“后勤那儿,都是自己人,偷偷搞点这种东西还不容易啊!”王勇神秘兮兮地笑道。“还有鱼肉罐头,玛的,老子们的待遇还不如那些贼,说不过去啊!”
曾羽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到了走廊的一个角落,一名内卫成员正在转弯处放哨,看到曾羽他有些尴尬地立直了身体。
“得了得了,给我们看好了,一会儿换你!”王勇打着圆场,曾羽对着他点点头,伸手掀开了挡在面前的毯子。
一个小小的死角里,坐着五六个内卫成员,用木箱搭成的桌子上放着四五盒已经打开的罐头,看样子他们正在等着王勇的酒。
看到曾羽,有人紧张地站了起来,但王勇很快就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今天曾队心情不好,哥几个都陪曾队好好喝!今天咱们一醉解千愁!”
心里有事,加上他们曲意逢迎,曾羽很快就喝高了。他本来酒量就不怎么好,喝高了以后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大声地骂着,闹着,让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整个基地都没有多大空间,虽然这里已经是最僻静的角落,但他这么一闹,想不被人现都不行了。
“王哥,这样不行啊!”一名队员悄悄对王勇说道。“要是让那些瘟神知道了这个地方,哥几个以后还怎么玩啊?”
“谁知道这小子酒品这么不好。”王勇也皱了皱眉头,他根本就看不上曾羽这个拿了鸡毛当令箭的傻小子,只是今天生的事情也让他有点心虚。他看到曾羽在走廊里游荡后一时起意想把曾羽这个林川和李明峰的死党拉下水。
好在那个项春也是个傻子,他说看到别人拿的时候,王勇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生怕他把自己供出来。
好在他已经死了。
死的好啊!
王勇这么想到。
加上把曾羽也拉进来,即便是有人现了他们的行为,多半也不会再追查下去。
“要不弄个妞给他爽爽?拿xx堵住他这张嘴?”一个半醉的队员嬉笑着说道。“这小子怕是精虫上脑,控制不住了。”
“是你小子xx痒了吧?”王勇笑骂道。这番话让他很是心动,一顿酒恐怕很难坐实曾羽和他们的关系,但有其他关系就不一样了。
人生四大铁里可没有一起喝过酒这一条。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曾羽半醉半醒地看了看他们,不明究竟大声地跟着笑了起来。
“有个妞过去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卫兵醉醺醺地问道。“要不要拉过来问问?”
“新人还是老人?”王勇眯着一只眼问道。
“看着像是个新人。”
“那还问个屁!直接把她给我逮过来不就得了?等把哥几个伺候爽了,剩下的东西都给她!”王勇大声说道。“次奥,这些新来的都是贱人,就值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