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制糖厂是陆港地区规模最大的制糖厂,不但压榨规模、出产规模、厂区规模、职工规模,连级别都是最大的。
副处级的地方国营工厂,厂长书记比副县长都吃香。
能够用县级行政区的名字作为工厂名字已经可以看得出这个制糖厂在当地的地位了。西河县有好几个制糖厂,大大小小的按照位置均匀的分部在几个镇上面。
在县城南郊的西河制糖厂无疑是最厉害的那一家。
运送甘蔗的车辆长龙从两个厂门口向两侧排列延伸出好几个公里,那种场景很令人震惊。高耸着的巨大烟囱昼夜不停地冒着烟雾,生产区那边昼夜不停的忙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主干道把生产区和生活区一分二,生活区里面同样的有幼儿园、医院、职工服务社、小学、饭堂等等这些。
这就是一个包括职工家属在内三千余人的小型社会。
他们甚至有自己水电系统。
如果拿它和新光明厂进行对比,新光明厂的规模是跃然纸上的了。
就职工家属规模来说,包括退休人员,新光明厂可能只是相当于五个西河制糖厂,但是如果论资产规模,那么大概十几个西河制糖厂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新光明厂这样的庞然大物了。
这也是为什么新光明厂的厂长书记根本不鸟当地政府的原因。这还是移交地方了,要是还是军字头,当地政府行政长官要见厂长书记,那是有很大可能只能见到个副的。
西河制糖厂有两个大门,一个是正门,一个是侧门,侧门也很大,因为那里是供卸完甘蔗的车辆出去的,而正门则是进入的位置。在繁忙的是,比如这几天,两个门都有车辆进出,保卫科的人天天忙着调度车辆。
这会儿的运蔗车大部分是西河制糖厂自己的,有好几十台,大多数都是往来于各个收购点的。需要指出的是,很多收购站都是西河制糖厂自己的,前两年才开始有私人的收购站起来,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门卫看到这么一台爬起的吉普车,态度好得不得了,简单登记了一下就给放进去了。
沿着门卫指的位置往办公楼的那边去,抬眼就看见了李家华的那台汽油版lc80停在楼下,显眼得很,边上两台黑色红星皇冠也很霸气。那是厂长和书记的座驾,李路记得,西河制糖厂的确是从红星厂这边采购了两台红星皇冠。
这是第六代丰田皇冠,外形最具辨识度的就是两个外后视镜两个后视镜在两侧翼子板上方的发动机盖上,而不是在a柱的位置。
当然,经过红星厂的大师级改造,它现在叫做红星皇冠第一代,车型代号为280,因为它搭载的是二点八升的v型六缸发动机,动力很给力。
李路记得很清楚,这桩买卖是梁红兵介绍过来的,单价是四十万华夏币,比lc80便宜一些。
四十万够发全厂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李家华就站在楼下等着,一楼一侧那里有好多农民,都是过来领钱的,发钱的是一间办公室的窗口,此时窗户已经紧闭了起来。
看见帕杰罗v33,李家华就知道是老三到了。先不说这种车基本上都是国企以及政府部门进行采购,本来就数量就很少,关键在于,红星厂的车挂的是预备役军牌,与新光明厂民兵营是一个编制内的。
李路利用手里的权力,把红星厂的所有车辆都编入了预备役序列。当然这也不算是违反,红星厂是多方推出的与伊朗普达公司、伊拉克达拉姆公司进行交易的台前企业,干的是军火贸易的勾当,挂预备役牌照怎么了。
况且,红星防务公司也是一水的预备役牌照。
“老三。”李家华连忙迎过来,他西装革履的,这种情况下依然要被打白条,李路怀疑西河制糖厂出现了财务危机,这不正常,按理来说,西河制糖厂这几年的效益是非常好的,他们的白砂糖已经成了陆港地区的主要出口商品。
打白条,那等于是拖欠农民的钱,这个事在现在还是蛮严重的,能不干是尽量都不这么干。
家里老妈的头等大事,李家华再忙也要过来把事情给办好。一年的收成收割了,不就等着钱到手了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说暂时没钱,先打个白条,等有钱了再凭白条过来领。我感觉不太靠谱,就没签名摁手印。”李家华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路看了看那边一边沾着口水数票子一边低声开心笑着交谈的农民兄弟们,说,“他们不是拿到钱了吗?”
李家华摇头说,“我也这么说,为什么别人有轮到我们就没有了,财务那个老女人说是不同批次的。其实,哪个批次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看看去。”李路要往那边走。
李家华道,“下班了。”
一愣,李路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一点过五分钟,问道,“几点下班?”
“十一点三十分钟。”李家华说。
李路点了点海鸥手表,“十一点过五分。”
表情古怪地摇了摇头,李家华指了指财务科出纳办公室那边,说,“不,已经十一点三十分了。”
略微一个愣怔,李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李路笑道,“他们还有人在吧?”
“在呢,在喝茶聊天,但是已经停止办公了。”李家华说,他是见怪不怪的,哪个部分都是这样。
李路朝财务科出纳办公室那边走去。
实际上,那并不是出纳常驻的办公室,她只有在上班的时候,连同科长和会计把钱和登记册什么的一干资料从财务科保险箱里取出来,然后在一楼的这个办公室里办公。
他们并不是考虑到人民群众方便,而是因为财务科在三楼,三楼是领导所在的楼层,人民群众走来走去怕会影响到领导。
如果是其他蔗农,西河制糖厂给白条的话,他们也只是略微感到失望,并不会说有其他什么怀疑。因为在他们眼里,国营工厂代表着的就是党和政府,党和政府都信不过,还有谁信得过?因此,给白条,通常是不会有人有什么牢骚的,顶多就是晚一些时间拿到钱。
这个年代政府的公信力还是很强悍的。
但是,李家华在奋远公司里工作了一年的时间,他接触的甚至是比红星厂都要接近现代化标准的企业管理制度。他又是负责财务方面的副总经理,职业使然,遇到这种事情,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思考西河制糖厂为什么会给白条。从法律层面来讲,白条没有多大的法律效力。
因此他拒绝签字,因为是家里的事情,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大哥打电话。没想到老三在那边,这就更好了。显然,李路处理这样的事情更加的手到擒来。
福叔们是泥腿子上岸的第一批商人,但是哪怕他们腰缠万贯,见到政府部门的小小科员也得点头哈腰。这就是官本位国家的社会地位的差异,甚至你做生意的地位都没有曾经的臭老九地位高。
李路不一样,他不但是大老板,而且还是新光明厂公安保卫处的副处长,甚至是西城分局党委委员。因此,李家华很清楚处理这样的事情,李路出面是最合适的。
几千块钱对李家华来说,也许只是奋远总店一天的三两天的日常开支,但是对蔡叶芬来说,那就是全家未来一年的伙食。
这件事情才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什么军火贸易这些琐碎事情是可以放到一边的。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戴个粗镜架眼睛的中年妇女就是李家华所说的出纳,灰色衣裳灰色裤子干部打扮。李路只要看见这样打扮的妇女就感到头疼,完全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倚在桌子那里,抱着胳膊和其他两名坐班人员有说有笑,妥妥的等下班的节奏。
李路走进去,抬眼看了看墙壁上的摆钟,果然是十一点三十分了,和他的手表显示的时间差了足足二十五分钟。“采取特殊上下班时间”的单位不少,但是像这么过分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通常把摆钟调快个五六分钟,十分钟就已经很过分了,人家这里直接上去就是要快你二十五分钟。
按照标准时间上班,按照特殊时间下班,小日子是很滋润。一个上午拢共就四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去头去尾,真正能用来办事的有两个小时就已经是皇恩浩荡。
蔗农从窗户往外排出长龙,运气不好的活活站两个小时白站,给你拖到下午去。而许多蔗农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起个大早过来排队,能在天黑之前领到钱那就是应该笑开颜的,回到村里就可以嘚瑟——我只花一天时间就把甘蔗钱取回来了!
这不,外面树下席地坐着不少农民,取出干粮啃几口喝点带来的开水,就等着两点三十分上班排队取钱。吃饭馆那是不可能的,一两块钱够全家吃一顿。制糖厂的饭堂就更不可能了——外人恕不招待。
“干什么的?”
正和出纳妇女聊得欢不时蹦出个黄段子的平头男子看见李路直接走了进来,起身就挥手厌恶驱赶,像是赶流浪狗一样,神情十分的凶恶,“走走走,出去出去,出去外面等着!”
李路举步走过去,抬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干你!”
身后的李家华和黄光辉也被李路这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但是他们根本没多想,一看动手了,两人冲进来,照着里面的所有两名男性工作人员就是一顿揍,但是没对那出纳妇女动手。
这尼玛上去就是干,人狠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