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两人,叶一哲和桑腾也是停下了脚步,虽然他们并不是太在意世间的权力人物,尤其对于桑腾来说,如果他这般的大师再向一些官员讨好的话,那么他也不配称为大师了,但是也只是一般的来说,眼前这两个男子可以说是整个高原省站的最高的人,就算是哲杨在的时候也是得恭敬的说话,不能含糊。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再怎么德高望重,他们终究只是平民。
看到山下的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全立国和白玛江村急忙走上前,迎向了康卓,不管内心里是何种想法,他们身后站着的却都是这里有声望的人,对于他们心中的活佛,两人必须得尊敬,哪怕他们不信佛也好。
如果让他们看到自己不尊敬活佛的遗孀的话,那么他们能够给整个藏民批死,哪怕只是为了政治目标,他们也必须这样做,而且全立国和白玛江村,两个人从内心深处就是对哲杨有着深刻的尊敬,尤其是白玛江村,本来就是信徒的他,自然更是大心底里对哲杨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此刻看到哲杨的遗体被以这种方式抬了过来,最不是滋味的就是白玛江村了。
“阿加拉,节哀。”两个人走到了康卓的跟前,右手放在胸前,弯腰对着康卓做了一个恭敬的姿势,然后两人对着桑腾说道:“桑腾大师,您好。”
桑腾无法回礼,只能对着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施主有礼了。”
对站在后面的叶一哲,两人却只是给了一个笑礼,然后就是走到了他的身后,对着康卓说道:“阿加拉,继续前行吧,天葬的时辰不能延误。”
对于哲天赐,虽然站在前方,但是他们也是判断不出他的身份,无意间的就忽略掉了。
走到山顶,叶一哲大体估计了一下,山顶差不多有百来号人,能够来到这里自然不是一般人,山下早就被军队围着,不是经过官方确定没有问题的人是不会放上山的,可以说现在这个山上就是一副戒严的状态。
在山顶中央有一个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块巨石,巨石似乎是从天外飞来的一般,嘎然的定在那里,岿然不动,旁边放了一些枯树枝,似乎在招呼着什么一样。
这里赫然是一个天葬台。
一般的天葬台都是藏在半山腰处,只有一些寺庙的周围会有,因为天葬必须要有喇嘛来做法事,需要念经,敲着小铃铛,吹着人骨笛,拍着人皮鼓,这样才能让逝者得到安息,这样的天葬只有在一些信仰佛教的地方才会存在,例如高原省,例如印度。
但是哲杨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根本没有人知道的天葬台,一来能够得到一些安宁,一般人不会知道,这个天葬台由来已久,用来天葬的都是一些得道高僧,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到达的,二来凭借哲杨的身份,又有几人能够来为他做法事,现在藏佛最受尊敬的大师就是桑腾,而就算是桑腾,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也没有足够的资格来为哲杨做法事的,只是因为他是哲杨的弟子,所以所有人都默认让他前来。
康卓走到了天葬台旁边,一旁放着几个袋子,是哲杨还没走的时候让她前几天准备好的,里面放着一些柴禾还有青稞粉之类的东西。
桑腾和叶一哲将哲杨抬着放到了天葬台上,桑腾然后跪在了原地,手里拿着佛珠,做着一些很简单的法事,毕竟只有他一个人也隆重不起来,哲天赐一样跪在一旁,但是他对这种东西并不擅长,他们都知道哲杨的性格,如果真的来了一堆人在这里念这个念那个,只会讨厌而不是欣赏。
叶一哲在一旁将柴禾点燃,靠在天葬台边缘,拿起康卓递过来的青稞粉,慢慢的洒向了其中,每每撒出去一把青稞粉,他都会看看天空,从心底里祈祷着老鹰晚点降临。
但是上天显然不会照顾他的这个想法,过了没几分钟,半空之中便是一阵展翅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哲一叶的撒入,天上盘旋着的老鹰也是越来越多,都是缓缓的落了下来,落在一旁的石台上。
这个时候康卓走到了天葬台上,从一旁带上山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件红色的外套套在了身上,戴上手套以及口罩,然后再探入其中拿出的物事,竟然是一个钩子还有一把手臂长短的匕首,刀刃闪烁着的光芒偶尔刺到众人的眼中让众人知道这把刀的锋刃程度。
知道内情的人并没有觉得奇怪,但是那些不知道详情对哲杨以及康卓并不怎么了解的人却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因为此刻康卓的样子,赫然是一个天葬师的标准装扮。
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高原省第一活佛哲杨的妻子,竟然是一个资质很深的天葬师!
高原省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毫无疑问就是喇嘛,但是最神秘的却是天葬师,每一个天葬师都是独特的存在,而且天葬师的成长历程一直是许多小说关注的。天葬师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做的,若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天葬师,既要有足够的勇气处理无常的生命,还要有平衡世俗偏见的能力,更要有一颗悲悯的心。
仔细一想,康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又怎么能够吸引哲杨呢,想必两个人配合完成了许多次的天葬了吧,不少人心中都是这般想到。
准备好了一切,康卓走到了哲杨遗体的身旁。
抬头看了看被青稞粉的燃烧吸引在一旁的老鹰,此刻盘旋着的以及坐落在一旁的老鹰数量已经极为可观,胆子小的已经露出了些许害怕的表情,如果不是那么多人在这里,恐怕已经开始逃跑了。
看周围一切都准备完毕,于是康卓左手拿钩,右手拿刀,便开始动了起来。
只见康卓先是用刀子割开缠在尸体上的哈达,这是一种藏族常见的丝织品,哈达被剥下之后就露出了哲杨的尸体,赤身裸体着,很是白净,看来在之前康卓已然帮哲杨清洗过,偶尔身上还有一丝水珠滑落,叶一哲看到这一幕便是明白,应该是他回来的路上康卓才洗的,虽然如此,整个身上的皮肤还是已经开始有了萎靡的倾向,畏缩在那里,到了人生的尽头,一切都该休息了。
康卓的工作很熟练,左手钩子一下,右手唰地就是一条肉,大有一副庖丁解牛的架势,肉一条一条地下,肠子肚子也出来了。对于一个天葬师来说,在进行天葬的时候,需要拿着血淋淋的心脏,在亲属面前一点点的割开,然后指指点点,代表着人死得很健康,不是传染病,亲属这个时候也会高兴地点点头表示谢意。但对于康卓来说这一步显然就已经省略了,作为哲杨最亲近的她来说,哲杨比什么都干净。
哲杨很快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坐落在一旁的老鹰在康卓开始解的时候就是耐不住了性子,一个劲地往前挤,但是不知道为何,挤到天葬台周围的时候就不再前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们一般,所有的老鹰都是就这样围成了一个圈,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一般的天葬的时候,都是有人专门在外面挡着老鹰,直到天葬师解剖完毕之后才是放他们进入,但是此刻却出现了这样奇迹般的一幕,不由得众人不暗呼一声奇迹。
康卓很快便是割完了,知道叶一哲等人无法看见情况的她静静的说了一声:“放鹰。”
听到了她的命令,桑腾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不再敲打眼前的那个木鱼,低吟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个时候康卓也是剥开了外围的鹰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敲打木鱼一般的梵音,还是因为康卓的离去,老鹰嗖的一下就飞到了哲杨那剩下的一点骨架上,连吃带抓,带叼,带着撕扯,就像公鸡在争食一样,有着几十头老鹰,但是却只有哲杨一个遗体存在,所有的老鹰都是连争带抢,时不时都能看到两只老鹰叼着同一块肉,撕来扯去,相持不下,其他鹰在边上吃着,下边用脚乱倒。就如同动物世界里演绎的非洲秃鹫争食,只不过,这些老鹰比那些秃鹫漂亮得多,高大威猛,毛色很纯,像美国的白头雕。
这里的老鹰自然是和其他地方的老鹰有所差别的,老鹰在藏佛信徒心目里具有着崇高地位,他们都说鹰是不会死的,在临近生命的尽头时,鹰会越飞越高,最后坐化,而不会吊下来。所以人被鹰持了,也会被带上高高的天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看到这样的场景,围着天葬台的众人都是跪在了地上,向天葬台中央跪拜着,表达着对死者的眷恋,就算是全立国和白玛江村也不例外,天葬是高原省规格最高的礼仪,任何人都不会违背它的规则。
只是一会的功夫,哲杨的尸体便是被吃光了,因为老鹰争食的缘故,把骨架挤到台下,康卓顺手捡了起来又给扔回去,骨架在她手里好像极轻,动作熟练,虽然已经有七十岁高龄的康卓,依旧从她的动作中感觉不出老迈的趋势。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以及手中的匕首,叶一哲的心思却是一动。
直到天葬台上再无一物,连血迹都是被这些老鹰给清理干净之后,老鹰留恋似的看了看天葬台,然后便是一股脑的展翅飞翔,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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