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怜惜实在不忍见他们父女关系闹得那么不堪,就此产生裂痕,成为彼此都不对付的冤家,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呈现出来,婉求着身旁的风清野:“清野妹子,我顾怜惜有事相求,望你能够答应。”
风清野惊状莫名,长辈也有事要相求晚辈,回道:“前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跟晚辈客气,有求之言,切莫多说,折杀晚辈了。”
顾怜惜应道:“如此事清野妹子不答应,我顾怜惜就给你跪下!”“噗通!”一声,说跪就跪,跟她率性直爽的性格完全吻合。
风清野吓得手足无措,面对着眼前这样的情景,整个人无地自容,怔色道:“前辈何故执意如此?有话好说,干嘛兴师动众,风清野答应您便是!”
顾怜惜心下宽慰,还是怕她会变卦反悔,动之以情地诉道:“你也看到了,不怕你笑话,今日之事就是我平生也从未遇到过,几乎智竭力穷了,与其见他们父女水火不容地互掐,倒不如将他们分割开来,好好冷静反省,所以……”
风清野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也为之感动,这是一位母亲及妻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为了家庭和睦,不惜自降身份,维系支撑着整个家,好让一切都和好如初,可是此事并非她能擅自做主的,早在田彩相求自己时就已经说情楚了,换作是谁来说情也是一样,可是碍于彼此的交情,却又不得不犹豫起来,答应吧?法宗真的是未正式昭告天下人族法师们,收容田彩,说不定会延误了田彩的前程;不答应吧,顾怜惜夹在他们中间,内心倍受煎熬,心急万分,一时也从未经历处理这样的事,顿感心下惶惑,路六神无主。
田中玉在妻子身后嚎了一句:“彩儿娘,你这是作甚?自己的女儿应该好好管教,交予外人管束,只怕累人害己,再说了,就算现在让她加入法宗,只怕操之过急了些,一切待我们夫妇处理完一切后,管教好了,不致闹出丢人显眼的丑闻,被整个人族耻笑不成?”
“你还有脸谈笑话?此事若不是你事先提出来的,我也不想每日见到你们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与其闹得不愉快,不如此刻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省得日后头大,也让大家都如愿!”先是情绪激越,顿了顿后,怀着诚恳地相劳道:“清野妹子,你若是不答应,我顾怜惜就跪死在这里,反正他们心里也对我的死活早已不在乎,不如今日遂了大家的一桩心事,你就看在我可怜的份上,就答应我了吧?”
风清野阅历尚浅,又是一个心慈善良的姑娘,面对这样的事也立即懵然了,不只如何处置,不禁深深悠叹起来,知道顾怜惜不待自己答应,就不会起来的,完全就是执拗倔强,早就听闻她说到做到,完全体现了她不甘示弱于任何男子的气概,不忍见她就这么跪着,生怕她太伤心,只好低声沉吟答应。
田中玉在妻子面前无话可说,更何况这也是他的决定,并无任何异议,而田彩更是恨不得早些离开这个伤心失望的家,父女二人没有作任何意见,相反都十分默然。
或许田彩年幼,并不清楚父母的良苦用心,加上气恨又一次被父亲的完全激发出来,母亲的办法无疑是解开彼此心结最好的办法了。
法宗与剑宗同为剑仙城先辈们心血栽培出来的门宗,同样具备行侠仗义的仁厚载德之心,只是法宗不擅于争强斗狠,刀光剑影的险斗,再说这也是田中玉、顾怜惜深谋远虑的万全之法,可是唯一能保住唯一血脉的办法。
田彩年纪尚幼就离开父母身边,离开家,几乎要过着清贫枯燥的禅坐苦冥日子,要与她最快乐的童年告别,如是思念女儿,便可以前到法宗探望,只是要彼此饱受着离别之苦了,就算不能天台你见面,想必亦能通融。
风清野性格温和,有时难以把持自己的意志,但又总不能见着田彩不顾,她落得这般凄凉伤心,多少与自己的风家有一定的牵连,就算是补偿,也该仗义出手。
但清规戒律森严,法宗从来收徒无不是千中挑万中选,每位弟子不能说是清心寡欲、禀赋天成的奇才,也是有功于剑仙城百姓的少年英雄,如是低微身份的自己带外人入山,只怕有口难辩,触犯了宗规,为了田彩日后的前程与安危着想,又犯难不已。
最后风清野勉强答应,这也是留有私心的欺瞒,先稳住田中玉、顾怜惜夫妇,待他们放心,情绪安稳后,自己再想其他办法安置好田彩,待自己回山见过宗门师尊们后,待他们做下决定,才接田彩上山不迟。
田彩怀着怨气,自然巴不得离开父母,她的心是高傲的,也是懵懂的,也根本体会不到爹娘的感受,怎会知道什么是慈爱仁怀?甚至觉得是他们将表哥顾横行逼走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不由再跟他们斗气,临走时连一句珍重告别的话也没有对他们说,一家人更像是形同陌路一样,唯留下顾怜惜抽抽泣泣地伤心。
田中玉不住地摇头叹息,本将一切的希望与所有关怀都寄托于心爱的女儿身上,到头来却换来总跟自己作对,处处与自己不对付,还指责自己将她表哥逼走,完全蛮不讲理,体会到她年幼就这般无情,日后免不了要受更多的气,唯一气愤的是她居然在离别时连回头告慰、看一眼都不愿施舍,怎能不令他心灰意冷,一面搀扶着妻子,轻声地用话安慰平复她心情,一面转身准备离开这里,毕竟晚上这里是山狼的地盘,自己就算武功盖世,带着伤心欲绝的妻子,完全不能一应万全,还是早些回到鹏程客栈最好。
风清野也觉得离别时的凄婉,心里不禁暗自悲叹,实不忍见一位慈爱善良的母亲哀莫大伤下去,免得自己一时心软,又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了,到时候关系更僵,无从收场。再说出来已久,一同来到剑仙城游历见习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们只怕着急等自己一同回山,免得他们担心,牵着田彩的小手,朝着东北方向沉凝地离开……
两个少年越走越远,终于听闻不到顾怜惜的幽泣,还有田中玉的怨叹,只在空寂漆黑的夜幕里留下一种离别时的感伤,风清野带着她继续朝着剑仙城方向前进,心里都感到有些残酷与狠心,想劝慰田彩最后再看看爹娘,哪怕是说声珍重的话也是释然的,但田彩执拗着继续赶路,根本不需要风清野带着她行夜路,而更像是拉着大姐姐快些离开。
田彩的离别之境与自己的截然不同,甚至全天下的同龄孩子也未有这样的遭受情景,像她这么大,哪一个不是被捧在手心,抱在怀里,爸爸爱,妈妈疼的,临别践行时依依不舍,一顾三盼的情景更是令人感激涕零不已,而田彩,她就像是被遗弃,被狠心地赶出了家门,更像是心存怨恨地伤心绝望地离家出走,走得那么孤憔悲伤,却又那么毅然决然。
万物俱籁,距离刚才那个位置也越来越远,耳边唯有凄凉如水般的风掠过,风清野终究焦灼惶惑,按捺不住心中的煎熬,轻声细语地问道:“彩妹妹,你为何临走时连一句保重的话也没有留下,是不是……”
田彩一直闷不吭声,一听到风清野还在提自己的父母,呼呼大喘声,眼泪犹如绝堤的洪水一样轰然夺眶而出,哇哇大哭道:“我也很想回家,可……可……可我一旦回去,就很难下定决心,完成与表哥之间的约定,相互将彼此的那一份希望带着上路,直到有一天让真正的神明们都听闻到我们的名号!”说到后面已经是不知所云,泣不成声了。
风清野也不敢细问这是什么约定,不过也完全明白了,她虽然年纪小,却十分坚强好胜,原来是将心中的所有悲戚、苦痛、委屈统统都暂时掩藏心里,情愿一人默默承受,独自硬挺着,也不愿表现出来,更怕自己舍不得依赖的温暖,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漫烂天真地充满快乐,谁知道一句戏谑之言,将一切的美好都破灭了,令自己也为她深感哀叹。
风清野此刻大有种“伯仁不是为我所杀,最后却是为我所死”的感概,风破野与自己的关系从小就像田彩与顾横行一样,怎会不感到愧仄,虽为无心妄言,但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说什么也该为自己的堂兄风破野弥补一些过失,多少担负一点责任,既为了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是为了彼此。
但擅自纳人入门一事非同小可,不论法宗也好,剑宗也罢,人族千百年来门规严苛,绝不是谁说进便能进那么容易,何况法宗更为隐秘,一直蛰伏潜修五行奇术奥义,落得门庭清冷萧条,完全被世人所遗忘,但他们个个虚怀若谷,从不去为争名夺利的事留任心上,第一点就是像墨者一样,无视功名,所以对门下弟子们的要求更严了,倒不是什么门槛高,不可企及的谣言。
风清野距离剑仙城越来越近,面见同门法宗弟子叫她怎能不心急如焚,百感交集,法宗宗主就连自己也没有见过几面,那种敬而远之的威仪,哪是自己都不敢正眼亵渎冒犯的,更不必说亲自为田彩分庭抗礼地求情,引入她成为同辈弟子了,原本中规中矩的风清野在众多师兄弟,师姐妹中是最为严谨刻苦的,就连在列位师尊、门主、宗师等眼里也是个深得重用,前途无量的好弟子,谁想今日意气用事,只怕令人惊讶地连下巴都掉下来。
有些事风清野无论如何也要斗胆一试,她听闻到田彩一席发人深省的话后立即感悟,为何要做一个墨守成规的人,那样一生都将是秋湖无波,碌碌无为,这次她决定大不寻常一次,哪怕是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也要承诺田彩,她也不顾自己在同门中的印象是否会一落千丈,她已经无路可退,别无选择。
为了田彩,为了族人,甚至为了法宗,为了整个人族,她坚信自己的眼光绝对没有错,何况面前这位少女表现得出人意表,性格坚强,遇事果敢冷静,别看她只有八九岁年纪,却能特性独立,在自己的记忆与浩瀚所知中,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