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娘看看乔月,一双剔透的眸子里,冷冷射出寒光,不由得上颤了一下。
他害你不假,可不管怎么说,他,他也算是你亲爹。。。
沉默如浓墨化开,倏然充斥了这不大的小。
却忽然之间,一股清香飘来,说不清是来自里还是墙外。乔月抬头望去,架子上骨朵已然出头,一支新绿粉海棠的伸进来,蜜蜂的嗡嗡声让人的臆间起一股淡淡的si念。
“这个时节,江南正该是烂漫浓的好时光吧?”乔月口中喃喃:“都说人间四月天,其实只在江南那一片。也不知好到什么地步?”
自出生以来,襁褓之中她便被带离故乡,书里读过听人说过,十几年活下来,却从不曾亲眼见过。
“江南真有这么好?”
团娘叹了口气,眼心的怜悯。
“自断桥至苏堤,一带垂杨与桃相映,若是年雪甚盛,梅为寒所勒,与桃杏相次开发,则更为奇观。绿烟红雾,漫二十余里,歌为风,粉汗成雨。去得早看朝阳始出,回得晚见夕下,月华与山争妍,霞影与湖光并媚,一般好景,贵极天然,在他,断不可见如此盛景。”
几句话,勒出一付苏杭热闹市井图,是说给乔月听,更是说给团娘自己听的。
“天略暖些,大家穿了鲜亮服,总是时新样shi,料子也好,都是贡缎,”团娘的声音恍恍惚惚,好像在说从前的故事:“街市也日益兴隆起来,就都出去逛逛。。。”
乔月入神地听,眼前好像展开一付细绢,上面历历在目,全是人声鼎沸:
原先东西两侧两条南北干道,后逐次开出十余条新街。街巷与街巷之间,又增设十五坊,名头都是陌生的,可听进耳朵里,却都是悉的人气。
听着听着,道与街,街与巷,巷与坊,织成了网。网眼里,不知不觉之间,生长出短里长里,高屋矮屋,连起来后,这张网便越来越细密。
哪怕一个最小结子呢?只要你走进去,立刻就觉得眼前像是开了锅,门脸挨门脸,招牌挤招牌,都是店铺,伙计们张脸就冲你笑,嘴里大吆喝,小邀请,眼前骡嘶马叫,车轮辘辘,脚步沓沓,耳边则不停地有桨橹的水声,船帮的互撞声,铁声,淬火声,裂竹声,锯木声,细细分辨,竟还有拨弦管唱曲。。。
听起来不免有些俗,可还是让人向往,那是正正经经人世间的日子,俗也俗得沸反盈天,叫人羡慕。
团娘自己说着说着,竟有些嗟叹起来:“人呢,总是不知足。年少时恨不能将整个天下都踩在自己足下,一过了中年,又慢慢转了,不比年轻时喜新奇,反而恋起平常的家生活。所以说老了老人,还是念自己故乡的好。我也不知道,从前不放在心上的那些的小事,现在随口说说,竟也扯出这么一长篇大论来,要叫我那地下的死鬼老爷听见,必又说我嘴碎了。”
乔月心下一动,眸光幽幽地看着团娘,眉梢地微微扬起:“团妈妈,你想回去么?”
本想留下她看守后,不过若她真的si乡,让她同去也罢。归庄说到底不过是个歇息的港湾,真拔了根也并不可惜。
倒是山上那几只狐狸,也要带进中原,这点不免有些不太方便。
不过事在人为,真要如此,少不得也想得出法子来。
团娘神淡定自若,看着乔月笑了起来:“回去做甚?我家就在这里,我儿就埋在那山上,每年我还得给她添把新土,回去做甚?山好水好,也不是旧日的地方了。”
乔月震了震,深深看她,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团娘这话,纯为宽自己。
她儿一捧遗骨,真要走起出来同行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自己,团娘愿意镇守哲州,看自己为难,更善言软语,为自己宽心。
“妈妈你放心,他日大事已毕,我必还你个道!”乔月知道自己的话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无力,有些苍白,可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回应。
团娘浅笑,笑容如月华溢:“我知道,乔老板,我信得过你。”
这事就这么定了。
晚间吃饭,齐叔听说团娘痛快应承下看家不进中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可望着团娘坦然无暇的眼神,他又无法追问。
乔月更不再提,只吩咐煤球将柜里帐簿取来交到团娘手中:“妈妈,自今日开始归庄就是你的了,钱货我都清点过了,你看帐面便知。”
团娘点了点头,看也不看那帐簿便收进袖子里:“知道了,”重重加了一句:“我替你看着,保你回来时一文不亏。”
齐叔好笑:“乔老板再回来时,妈妈,你可就是大主管了,别说什么一文不亏,就将整个店押给人家了,十个八个的,她也能替你整回来。”
团娘啐了一口:“说得我跟你似的,滚边儿呆着去!”
两人一唱一和,有意将有些沉闷的气氛整得热闹些。
乔月目光亮得像一对猫眼宝石,笑容深而有意:“无论是不是大主管,反正大是一定会交给你们二位来管,团妈妈你只管在这里享福好了,归庄不开门,留下的钱粮也够你吃上半辈子了。”
团娘哼了一声:“我才不跟老鬼头似的只知吃喝不晓得做事!人活着要晓得惜福!光吃不做养猪呢?!”
齐叔被骂得十分舒服,反正乔月笑了他就高兴,被团娘骂更是福利,谁知这一去,还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呢?
“对了煤球那小子去哪儿了?”团娘回忽见少一个人,忙问。
乔月盛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去夏家了,二小子后天跟我们一起出发,我叫他去传个信。”
团娘点头:“去是不错,不过叫丫子回家说一声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