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直接抢答道,“臣单独辟所园子,只希望官家抽出片刻闲暇,权当散心,若太皇太后有兴,一并请了,以慰臣孝心。”
赵项最近也是乏了,青苗法颁发天下各地反应不一,后续条例眼看又要颁布,李琦单独在园子演奏也是个法子。说起来赵项父亲英宗和太皇太后一直闹的很不愉快,赵项却对老太太很好,时不时的在老太太和父亲中间起着缓和的作用。
李琦有心让太皇太后散散心,难得一片诚孝,赵项拿定了主意,即便戏曲不怎么样,哄老太太开开心也不错。
“朕准了,都尉且去安置,筹划停当后自来回复。”神宗皇帝一句话定了,富弼本就没当多大的事,王安石看出皇帝最近有些焦躁,自己同样压力很大,干脆默认,让天家娱乐一下也好。
君臣三人都把戏曲当作了杂戏那种逗人开心的,不知觉中入了李琦的套,他大喜道,“中的,下臣告退。”
李琦风风火火回了家,一张口要买园子,吓了老夫人一跳,问清楚是为官家看戏之用,倒不好反对,吞吞吐吐表示筹备婚礼啥的府上也不宽裕了,李琦还有两个妹妹正谈婚论嫁,将来嫁妆少不了,虽说是庶出,老夫人一样疼爱有加,陪嫁自然不肯寒酸。
李琦没想到自家也没有多少银子,他算了算,在帐房支了一千两官钞,急匆匆又去了玉春楼。
顾惜惜听清李琦要借银子,不由失笑,这琦哥儿,怎生跑玉春楼来借银子。王妈妈这里只认进的,何时往外借过。她找出自己的体己钱,首饰头面的不少,现银却不多,堪堪凑了三百两。
李琦对借钱无所谓,反正接待官家,他还以为到时候能找赵项销账。钱还是不够,官钞兑换银两要折去不少,光买个园子不行,还得移花树装扮,重新布置小舞台,搞的美轮美奂,再算上杂七杂八的事项,必须让赵家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实李琦家里还有,老夫人却不敢都给他,府上日常要开支,李琦的婚期不远,一下拿出千两的官钞已是太过溺爱了。
顾惜惜一再追问下,李琦只好讲明缘由,希望给戏曲正名,顾大家召唤来姐妹,一番分说后,众人立时同仇敌忾,纷纷解囊相助。
钱凑了近两千两,放后世怎么也值一百多万,看着不少,算下来也就王大牛人大半年的俸禄。汴京的园子李琦不熟,只得把此事委托给顾惜惜,他忙着回家琢磨如何布置。
两天的时间顾惜惜办妥了此事,园子不大,景色倒是不错,足足一千五百两,吓了李琦一跳,汴梁的房价可真心不便宜,怪不得老苏说“京师居,大不易。”想想自己要的急,李琦无奈的交割了银钱,拿上地契,赶紧招呼帮工整修。
这次舞台搭的小些,观众席还是放在露天,分了左右两侧远远隔开,方便宫里女人看戏。李琦特意找人做了几组软椅,内里填的毛皮,软软的适合老太太长坐。花树自然全部修剪过,园子改动完毕,后世简约的风格加上顾惜惜的指点,别有一番意境。
李琦再次入宫,直接找上了太皇太后,说到这是皇帝的心意,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忙不迭的定好了行程。
赵项都快忘了看戏的事,一听内侍的传报才想起来,李琦说法他倒是没揭穿,难得这小子知情识趣,哈哈一笑把首辅和王大牛都约上了。
第二天宫里忙活起来,赵家皇帝倒不象明清时期,出宫的事常有,偶尔官家还会换了常服到相公家里叙叙。为防着扰民,赵项一再减少了侍卫,要不是考虑宫中的妇人,他都想一家子独自乐呵去。
换了常服的禁卫开道,陆续几顶软轿抬出了大内的小门,李琦在前引路,一行人七转八绕来到园子。没有静鞭,没有衙役驱赶百姓,赵项一家低调的出行让李琦不得不佩服,华夏几千年的皇帝,也就仁宗、神宗是最不扰民的。
富弼和王大牛人先一步就到了,瞪了眼李琦暗示戏曲不好看再找他算账。
皇帝和两位相公去了左侧,宫中的几位妇人在内侍的陪同下进了右侧,李琦有些犯愁,先演哪部好呢?《赵氏孤儿》符合宋时的价值观,按说应该放后面压轴,他又担心最后是场苦戏让老太太伤神,算了,还是把《女驸马》放到最后。
茶点自有宫中的内侍奔走,李琦请过旨后去了后台,重新调整了顺序示意众娘子努力,这次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戏曲能走向何方全看这一次的演出。
丝竹声起,锣鼓点的节奏中第一折慢慢拉开了大幕。李琦没去看赵项的表情,戏曲好不好他心中有数,只要不低于那几日的水平,绝对能吸引住年轻的皇帝。
许小娘子装扮的老程婴一开腔,李琦长长吐出口气,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何必担心。他冲后台的众人笑笑,脚步沉稳的走了出去。
《赵氏孤儿》一折一折演绎着,李琦没走回赵项那边,他独自站在花树下,闭目听着熟悉的曲调,仿佛也一步步走入春秋,走入那遥远的年代。
“……程婴我绝了我的后代根,我的惊哥儿,可怜你十几天前才落地,来世上满打满算半月零,言语你还听不懂啊,我的儿啊儿……”
李琦留意到右侧的呜咽声,他摇摇头,千万别把妇人们哭出个好歹。
“……临行前没吃上一口奶,没听到爹娘唤儿声唤儿声啊,儿啊儿,普天下哪个父亲都爱儿,我中年得子更心疼,人常说虎毒不食子,爹爹我竟成了害你的元凶……”李琦轻轻的和上许娘子的演唱,眼眶不知不觉也湿润了,他想起了离世的父母,想起这一世溺爱自己的老夫人。
老程婴死了,春秋的一曲悲歌终于演绎完,李琦才施施然的去见赵项,他没想到皇帝也会流泪,赵项竟然没有遮掩,一旁的富弼和王安石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红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两位相公。
如果看过太多的戏,也许能有免疫力,人总是被最初接触的新鲜事物引导,李琦记得小时候看电影,总以为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更何况《赵氏孤儿》本就写在史记中,赵项君臣不感动才奇怪。
“好个都尉,做甚让朕落了把心酸泪。”赵项没掩饰,瓮声瓮气的指着李琦道。
“官家,常言诗词咏意,歌以言情,臣不才,这戏曲一道,可能起教化之功?”李琦正色一礼道。
赵项望望两位相公,不用问,两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自然看出戏曲的不同,脸上的表情已给出了答案,他点点头道,“确实不凡,若天下人都知忠义,国朝幸事。”
富弼和王安石同时拱手道,“恭喜官家,此曲艺如能遍传九州,即便黎庶也能明其理,正言行,功在千秋。”
李琦一笑道,“戏曲之道,非是这一本传唱,臣有意多方编撰,定将仁、义、礼、仪搬入舞台,有那可歌可泣的忠臣良将,方寸间演史,有那温婉真情的民间趣事,自当抑恶扬善,芸芸众生,受益非浅。”
赵项却没李琦想的那么远,闻听李琦的描绘后眼神一亮,哈哈乐道,“却原来都尉内有乾坤,照此推广,也算国朝一件幸事!”
君臣正开心着,右侧的内侍传话来,太皇太后唤李琦前去。
赵项笑笑,叫上李琦一同过去。
没等皇帝开口,太皇太后一瞅见赵项身后的李琦,便作势道,“琦哥儿,只说观戏且寻个开心,你这番做派,让老身陪着流泪,引的宫里妇人悲悲戚戚,可是该打?”
李琦装作惶恐的样子施礼道,“臣愿领罚。”
太皇太后被他气笑了,撇嘴道,“说甚的胡话,老身岂是不明事理的,原说着还有一戏,快快演来,若是再引老身伤怀,一并算账。”
李琦在太皇太后身边迅速扫了一圈,没瞅见公主样子的,不觉有些遗憾,亲手给老太太斟杯茶敬上道,“天已过午,还请太皇太后、太后、圣人用膳,歇息片刻,下部戏定让太皇太后满意。”
神宗皇帝趁机在一旁劝说,好容易劝住老太太被挑起的戏瘾,吩咐内侍传膳。
厨师来自御膳房,早一日便准备停当。“红丝水晶烩、旋煎羊、鲊脯、白酥鸡”,四样荤的配了四样烫熟的素菜,每人八样小小的瓷盘装了,还有碗“姜糖汁”和炊饼,皇家的饮食实在算不上奢侈。
北宋时还没有炒菜的做法,以腌、酱、烤、煮、烫、蒸为主,李琦做饭的手艺一般般,眼见的发财路子也无心理会,退去左侧寻两位相公,细嚼慢咽的吃完自己那份,还别说,御厨的手艺着实不错。
耽搁了近一个时辰,用完膳食稍事休息,《女驸马》欢快的曲调响起来,李琦瞅瞅首辅和王大牛人,自己还是躲去太皇太后那,免得等下顾惜惜考中状元,两位相公冲自己吹胡子瞪眼。
这次换了右侧不停发出会心的笑声,老太太看到精彩处大夸着李琦,至于赵项君臣,不知是否黑了脸。